然抬眸,与太子四目相对的一刻,裴芸忽觉几分不自在,也不过四日未见,两人之间却好似隔了什么,视线流转间生出些微妙的气氛。
少顷,只见太子薄唇微张,“孤今日还算空闲,来你这儿用午膳……”
“是。”裴芸颔首。
诚王也上前道:“见过三嫂,我刚好寻三哥有事,就顺道一块儿来三嫂这儿用饭。”
说着,目光微微瞥向程思沅,却又不敢与她对视,只自己在那儿嘀咕,“不想你也在这儿啊。”
听得此言,程思沅的心沉了沉,她还以为她家王爷是特意来寻她的,原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低埋着脑袋,声若蚊呐,“是母妃让臣妾来的……”
裴芸看着这一幕,心下暗暗摇头,感叹这诚王的嘴可真硬,直说是为了诚王妃而来便是,赌什么气。
她转头吩咐书墨去御膳房,让他们再做几道好菜送来,旋即随太子一道入了殿。
谌儿见着父亲,高兴不已,张着小手欲让太子抱他,然太子右手不便,只能用左手将谌儿抱起放在膝上,在小榻上坐了片刻。
等添的几道菜肴送来,方将谌儿放下。
因着才吃了糕食点心,谌儿并不饿,也没心思吃,裴芸便让乳娘陪着他,在院里玩前两日太子命人送来的小鸠车,任他拽着绳扑腾着小腿满院子跑。
而殿内,四人对坐着,眼巴巴看着彼此,裴芸挨着太子坐,程思沅挨着诚王,一时间鸦雀无声。
太子用膳素来少言甚至于不言,倒是正常,但看身边低垂着眉眼食之无味的程思沅,裴芸夹了一筷子藕片放进她碗里,柔声道:“多吃些,也不知诚王妃喜欢吃什么,就随意让御膳房做了点。”
程思沅扯出一丝笑,感激道:“多谢太子妃,我吃什么都好。”
她话音才落,身侧人不满般嘀嘀咕咕起来,“不喜欢便不喜欢吧,实话实话就是,三嫂宽厚,也不会逼着你吃,自不必装的……”
诚王都还没碎碎念完,两道冷厉的目光同时齐刷刷地向他射来,吓得他忙闭了嘴,不再言语。
裴芸算是知道,缘何前世这两人表面看起来已然和好,可却难以恢复如初,就诚王这般嘴贱,能不给两人的夫妻感情留下裂痕吗。
见程思沅咬着唇,几欲哭出来,裴芸意有所指道:“诚王殿下这便错了,这可不叫装,只是懂礼罢了,若是连掩饰都不愿掩饰,可真是厌极了那人。”
李长晔执筷的动作微微一滞。
诚王亦似生了些许悔意,他不断地抬眸瞥向程思沅,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终究欲言又止。
饭罢,宫人们撤去碗盏,上了清茶。
李长晔下意识用右手去端,然因着牵动伤口传来痛意一时没能端稳,茶盏倾斜,滚烫的茶水洒在了他的手背上,浸透了包裹伤口的布条。
裴芸惊了惊,慌忙自他手上取下那茶盏,吩咐书砚将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拿来。
见她紧蹙着眉头,李长晔薄唇微抿,安慰道:“孤无事。”
裴芸瞪他一眼,“才愈合的伤口沾了水,好的可就更慢了,殿下这手真不想握笔了吗?”
说罢,她拉着太子入了内殿包扎,也好顺势让诚王小两口单独说说话。
她将太子的手搁在榻桌上,小心用剪子剪开布条,便见太子掌心那极深的伤口,那时流了那么多血,能不严重吗。
还骗她说无事,不愧是兄弟,和诚王一样嘴都硬。
裴芸小心给他清理了伤处,上了金创药,包扎时,偶一抬眸,竟在太子发间瞧见了一根银丝。
她不记得上一世的太子在这个年岁可也如此,毕竟那时她早已不会关注太子了,多看一眼都懒得,哪会知晓。
她低叹了口气,“殿下,所谓积劳成疾,就算是为了咱们的谨儿和谌儿,你也得保重身子。”
窗外响起谌儿清脆的笑声,李长晔深深看她一眼,沉吟片刻,静静道:“孤前几夜梦见谌儿了,孤梦见你抱着生病的他,整夜整夜哄着他睡……那也是你做过的梦吗?”
裴芸动作微滞。
不,那不是。
前世她对谌儿心硬得很,谌儿对她也不那么依赖,断不会如此,抱着谌儿整夜的是他而不是她。
那只是他想象虚构的梦,只是梦。
裴芸甚至能明白,太子缘何会做这样的梦,他似乎想与她感同身受,承受她承受过的痛苦。
裴芸突然有些后悔将前世的内容告诉他了,她不知道太子对“那些梦”的执念居然会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