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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一回来就抽疯?”三两步陶宏福就隔到俩孩子当间,一手搂开陶阳,一手把着儿子的一边手腕,“你弄啥赶他?他招你了?”
“叫他走!叫他走!”陶司裕跳着脚喊,抡起另一边胳膊朝陶阳使劲够。
“你说叫走就叫走,为啥?你说出个道理来。”陶宏福身板一斜,把陶阳掩到自己身后。他手还攥着儿子的腕子,和儿子眼瞪着眼,力压着力:你小子还没成人呢,就和你爹顶上牛了?
“说啊,为啥?!”
这些天他可是够了,就为个陶阳,媳妇媳妇沤他的心,啥话顶他腔子甩他啥话;闺女闺女拉个脸,真把陶阳当成抢食的狗了;现在好,儿子也跟着来劲,他还是不是这屋里说了算的?!
他一动气,陶司裕卡壳了,脚不跳了,眼不瞪了,净听喘,老粗的气。半天,儿子问:“爹买他来家到底图啥?”
“咋,想当你爹的家?”陶宏福淡着一张脸。
陶慧秋这时把屋帘一掀,倔答答飞出一句:“是不有人嚼我舌根了?谁嚼的你告诉我,我找他去!”
“啥呀?”陶司裕让二姐问糊涂了。
“还能有啥?”陶慧秋满面羞愤,“还不都是一帮老光棍的浑话!”
陶司裕更糊涂了。
“到底是咋?”陶宏福看看闺女,又看看儿,催俩人有屁快放。
俩人谁也不放。陶慧秋把帘一撂,倚在门框上玩辫子。陶司裕倒想放,但他放不快当,他臊得慌。
吭吭哧哧地,他说:“不说是弟弟,咋成……咋成养媳了?”真臊死个人,九岁的年纪尽管不大,也知道娶媳妇是要生娃的,所以媳妇必定得是个女的。
“啥养媳?”陶宏福一愣。
“就他!”陶司裕一指缩在一边的陶阳。
陶宏福眼一瞪:“哪个跟你胡沁?!”
“都这么说!他们还问我他长得俊不!”陶司裕气急败坏,又跺起脚来。
“谁啊嘴这么碎?大耳掴子扇他!”陶慧秋一甩辫子,从帘后探出恼极的脸。
陶宏福趔她一眼:“跟着裹啥乱,回屋去!——你,”这话已冲向陶司裕,“咋谁说啥你都信?一窝毛没长齐的浑小子,闲得撂屁的话你也往耳朵里拾?”
陶司裕就是拾了。不仅拾了,还发觉自己这些天的桩桩行为是在坐实这些闲话。
咋不是坐实?一个锅里吃,一张炕上睡,陶阳如今还姓了个陶,他娘嫁给他爹才随了他爹的姓……他跟人说是弟弟,人说:你哪来弟弟?你是你家老小!他说反正不是媳妇,人说:不是媳妇和你姓一个姓?他说弟弟也姓一个姓,人说:你没弟弟!话又绕回去了,车轱辘转圈。
“甭跟他们扎一块儿瞎闹你就听不见这些屁话了,也帮你娘干点儿活。”陶宏福说。
“不听就没有啦?!”陶司裕拧着两道眉,直跺脚。
陶宏福扬扬手,让他回屋。他眼睛斜着陶阳,不挪步。
“我说话不顶用了?还没完了!”
院里总算静下来。陶贺氏扯着麻线踱出屋,她是破天荒了,听爷几个吵嚷半天,一声不掺。
陶宏福蹲在灶间门口,想抽口烟,烟灭了。他摸出火镰,咔咔咔十几下,邪了门打不着。
“我说啥来着,你这就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麻缠。”
“做你的活去。”
这晚洗干净脸和脚,陶阳杵在西屋门口不敢进去。陶司裕跳着脚嚷嚷了那么一通,还能叫他上炕?他扒在门边听动静,想等陶司裕睡熟了再进屋。
直等到庄上的狗都不叫了,他还在那儿扒着。陶宏福起夜出来,影影绰绰觉出个人影。
“大夜晌不歇着猫那儿干啥?”陶宏福压着嗓子,心里叹气。他领陶阳出去解手,把陶阳领回了自己屋。
这以后,陶阳开始睡东屋。陶贺氏虽不情愿,到底更疼儿子:陶司裕不愿和那外来的种睡一张炕,她只能依着他。
一晃七月半到了。每年这一天,甭管多忙,庄上家家户户要拎着鲜果吃食上坟祭祖。陶家也不例外,算上外来的陶阳,今年是六口人给祖宗烧的纸。
晚上大伙聚在河边放灯,为孤魂野鬼们引路。陶宏福抽着烟在草窠里坐了许久,陶贺氏领着闺女儿早就回家歇了,他仍舍不得动。陶阳也没动,默默守在他旁边。
“知道为啥领你回来不?”沉吟半晌,陶宏福开了口。
陶阳偏过脸,看着他。
“三儿病走那会儿也像你这么大……没你大,你瞅着小……那天你一磕头,我一下想起三儿了……那年刚过完年他害的病……年三十他还给他爷爷磕头拜年……三儿最听话,叫人省心……到现在我也闹不明白三儿害的是啥病……”
听陶宏福絮絮聒聒,陶阳半懂不懂,但他看见陶宏福流泪了:陶宏福撑着眼皮在鞋底磕了几下烟袋锅,磕下来一行泪。
陶阳把手伸过去,在那泪上轻擦了擦,嘴里试探着叫了一声:“爹。”
陶宏福
', ' ')('眼睛一闭,泪更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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