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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云中书院迎来了半月一回的休沐日,众学子皆盛装打扮相约踏春饮酒,畅叙幽情。
谢岁禾也奋力爬上自家的马车,只不过她打算回去睡她个昏天黑地。想她一介咸鱼大学生,好不容易熬过高三的魔鬼作息,享受了两年没有早八课的大学生活,一朝竟穿越到了古代。
虽然这里是女尊世界,女子是整个社会的主宰,谢岁禾不用面临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后像是人口贩卖似的被嫁出去。但她要日日学夜夜学,博大精深的汉字在她眼里成了一道道枷锁,让她不光记不住还睡不够。
好不容易休息,踏青那种既费体力又酸到掉牙的风雅之事,谢岁禾是坚决不会干的,睡觉才是正途。
“岁禾姐姐,等一下。”
一个对于女子来说有些低沉的声音传到谢岁禾耳边,她回过头,看到一张莫名眼熟的脸。
整个书院里按说没有人和她同名,谢岁禾便指着自己问来人,“你是在叫我吗?”
那女子恭敬地站好,理理裙摆的褶皱说:“是的,我想请姐姐去泡温泉。”
“冒昧一问,姑娘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吗?”谢岁禾尴尬极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脸盲,同班同学都认不全的那种,所以她在书院里没有几个朋友。
“我叫顾未,姐姐之前在射箭课上帮过我。”那人不慌不忙,似乎并没有被谢岁禾的脸盲而冒犯到。
被顾未这样提醒之后,谢岁禾想起来了,三天前确实有位姑娘因为射箭总是脱靶,被夫子单独留下,说是射不中便不允许吃饭。
她那时瞬间想起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因为回答不上来问题被老师罚站的日子,那滋味确实不好受,谢岁禾便动了恻隐之心帮了她一把。
“不必谢,举手之劳而已。”谢岁禾推辞到。
顾未上前一步,真诚地仰视着马车边上的谢岁禾,“姐姐慷慨,但我不能不知礼数,何况那温泉庄子就在书院附近,想必姐姐日日用功累得厉害,泡泡热汤解解乏,再回岂不更好?‘’
谢岁禾被顾未这张巧嘴说得动心,试想自己泡在热气袅袅的温泉里,僵直的肌肉和关节都被泡软泡绵,再来上几碟应时当令的瓜果点心,确实比疲累地赶马车回去要好很多。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岁禾钻到马车里打算让小厮跟着顾未的马车走,没成想顾未掀开帘子也坐了进来,笑道:“想多和姐姐说说话,免得又忘了我。”
看来还是介意的,谢岁禾挤出一抹笑来,“哪能呢,绝不会有第二次。”
那庄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在谢岁禾被马车颠得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顾未说到了。
一路穿过浮桥水榭,看过似锦春花,终于到了汤池,谢岁禾被侍女领着先澡身,之后才入了温泉。
“顾姑娘怎么不泡?”谢岁禾撩了一手热水拂在自己身上,问道。
顾未难得支支吾吾起来,隔着蒸腾的雾气,谢岁禾看不真切她的表情,自然也发现不了她通红的脸庞。
“我……我先去准备一下,一会儿来寻姐姐。”
说完她便跑远了,谢岁禾吃着着盘子里晶莹剔透的樱桃,两腮塞得涨鼓,酸甜的汁水让她满足地眯起眼睛,时间要是一直停留在这会儿就好了。
身体上的乏累以及腹中馋虫都被妥帖地安置一番后,谢岁禾困了,她的眼皮沉沉地坠下去,意识陷入黑甜的梦乡之中。
“小心。”
谢岁禾感到自己被拖了起来,随即她剧烈地咳嗽几声,吐出吸进肺里的水。她睁开眼发现是救她的人是顾未,只是穿了一身男装,随即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这身打扮,害我以为污了男子的清白。”
假山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顾未提着灯笼披头散发地赶来,她眉心点了红痣,身上穿着墨色金纹的长袍配枣红大氅,只消束发,便是时兴的俊俏小郎打扮。
谢岁禾揉揉眼睛,暗想自己今日没有饮酒怎么还眼花了,“为何有两个顾未?”
“他是我的双身弟弟,顾申。”顾未走上前来,将男子挡在后面,看着谢岁禾裸露出的大片肌肤,面色凝重地说。
做工精巧的琉璃灯笼散出暖融融的光,但并不能消融顾未半边脸上的坚冰,他目光下视,嘴角微微抿起,有些后悔挑了这盏灯,原也是一时兴起,只因为那上面刻着四个字,佳偶天成。
会是说谁呢?是他抑或是顾申?
顾未对于他弟弟顾申被迫看了女人身子这件事,并没有向谢岁禾兴师问罪,反而把她平平安安送出门来,让她不要介怀。
谢岁禾坐在马车上越想越不对劲,她唤了一声外面的侍女,“小嫦,我今天看着如何?”
“女郎今日和平时无甚区别,依旧是风度潇洒、姿容秀美。”
那就怪了,按照电视剧的套路来说,她是一定
要对顾申负责的,但顾未对此平静得厉害,让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
', ' ')('“姐,那位姑娘我曾见过的。”顾申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未身后,没有发现他脸上沉郁的神色。
闻言,顾未立刻停下脚步,问:“什么时候?”
“就是上次我去给你送东西,我不小心迷路了是她把我领去找你的。”顾申鞋底子蹭着长廊的木板,越说头便越低。
不用求证也不用逼问,这样遮遮掩掩的语气就让顾未察觉到,顾申喜欢谢岁禾,心心念念着这次重逢。
“今天我又看了她的身子,所以……”
没等他说完,顾未便截住他的话头,“没有所以,不光你看了,我也看了,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回家吧。”
顾申嘟囔道:“那能一样吗?你又不是男子。”
怎么不一样?他顾未也是男子,不过是母亲早亡,父亲怕没有女人扛不起公府的门户,便说生了龙凤胎,从小便让他这个哥哥扮做姐姐。
为了这个家他牺牲了天真无忧的少年时光,如今喜欢的女子也要保不住,顾未有些埋怨顾申,为什么他不是哥哥?
到底是被家里宠坏了又不担事,顾申想要什么便去要,丝毫不顾忌旁的。
等两天休沐一结束,严肃的姐姐去了书院,顾申便缠着父亲说了那天在庄子里的事,还自己添油加醋了一番,把自己和谢岁禾描绘成命定的姻缘,让父亲不由得考虑起他的亲事来。
又过半月,顾未愁眉不展地回了家,他打算去谢家看看,谢岁禾忽然向书院告假,已经七日没去了。
这几天没看见她,上课总是走思,顾未长到十七岁,还从没有如此心神不定过,他决定先见了母亲,就去谢家拜访。
“未儿回来了?”顾父一见他,脸上挂满喜气说道:“今天正好成了一桩喜事。”
顾未问:“什么喜事?”
“申儿结亲了。”
一种没来由的不详的预感霎时冲上他的心头,“是和哪家的女郎?”
“礼部谢尚书家的二女儿,谢岁禾。”
后来顾父口中诸如谢尚书为人刚正不阿、人品贵重、以及谢岁禾如何优秀的这些话都像料峭的春风似的,尖锐地擦过顾未的耳尖,带来全身的降温和脑内的轰鸣。
顾未觉得恍惚,正午的日头晕成一片惨白的帷幕,兜头遮蔽住他的心和他的路。
“父亲为何总是这样?”顾未凄惶地笑着质问,“只因为我是哥哥,我便要扮做女人,要懂事要坚强,不能像寻常男子一样依靠女子,而顾申呢,金玉堆里养大,家里的事一概不问,要什么便有什么,如今连我中意的女子他也动动嘴就能结亲,凭什么?”
顾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愣在中厅不知如何回答。
“这桩亲事我不会同意的。”顾未甩了袖子出门,吩咐小厮赶去谢家。
谢岁禾已经被关在家里一周了,母亲父亲哥哥姐姐对她进行了连番轰炸,质问她怎么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事,让干净纯洁的男人看了她的身体。
她扪心自问,这件事并不怨她,某种程度上她才是受害者,是她让顾申救自己的吗?而且是她被看了,不是顾申被看了,她怎么就禽兽不如了?
所以男人就应该在家里好好待着,一出来就惹麻烦。
“女郎,顾公府的世女顾未来寻你了。”小嫦在门外禀报道。
谢岁禾从床上翻了个身,长叹一口气,她现在一听见姓顾的就头疼。
心里烦闷,带出来的口气便不好,“她来干嘛?”
“来看看姐姐,自从那天你告假,已经许久没见面了。”
说话的人是顾未,谢岁禾心里暗骂小嫦,怎么不跟她说一声,人已经到门口了,幸好她没口吐芬芳。
谢岁禾从床上爬起来,用手理理头发,说道:“快请进,招待不周。”
房间里的陈设和谢岁禾的人看起来很相称,跳脱、干练、素雅,顾未摸着桌上一串的山核桃,因为长时间的盘摸已经泛出莹莹的光芒。
它曾经常年累月的缠绕在谢岁禾的指尖掌心,尝过写字的墨香、欢聚的酒香、袖间的柏子香。
思及此处,顾未原本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咽回胃里,泛起一阵灼热,“如今姐姐要和我做一家人了,想来都是缘分。”
一家人?谢岁禾一时没明白其中的意思,难道她娘要娶了顾未的爹做侧室不成?两家身份地位也不匹配啊。
“何出此言?”她问。
顾未掩去心头的酸涩,强颜欢笑说:“姐姐要和我家顾申成亲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
谢岁禾觉得老天爷在玩她,把她传送回封建社会也就罢了,还要包办婚姻,她接受了20多年的教育告诉她,不能轻易屈服,所以她脚下生风地杀去前院,准备找她娘要个说法。
顾未被留在了书房,他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抿下一口。他暗恼自己急糊涂了,除了眼下的机会,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正大光明地留在谢岁禾身边呢?说来还得感谢顾申,帮了他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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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谢岁禾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在这个地界,男人是弱势群体,她要是不负责任就是个衣冠禽兽,即使什么都没发生。
谢岁禾觉得讽刺极了,原来的世界里男人永远没错,如今反过来了,还是这样。
不过她也不吃亏就是了,顾申是个家世显赫的帅哥,守男德会管家,除了没有前期培养感情,他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
因为生活的时代不同,谢岁禾觉得重活这一世,她应该不会爱上别人,娶谁都是娶,那便这样吧。
不消半个时辰,谢岁禾便安慰好自己,重拾起生活的信心,儿女情长这些小事不能绊住她的脚步,她可是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的。
顾未看着谢岁禾脸上的表情忽阴忽晴,最后趋于稳定,开口问道:“姐姐方才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只是结亲这等大事母亲没有知会我一声,便去问了些细节。”谢岁禾搪塞他道。
顾未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没退婚,便起身告辞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只是这手串我看着喜欢,不知姐姐能否割爱?”
谢岁禾看向顾未手中捏着的东西,点点头说:“何谈割爱,一个小玩意儿罢了,我房里还有不少朱砂手串,那个更配你。”
“不,我只喜欢这个。”说罢他就套在手腕上,转身出门。
谢岁禾跟着送他,两人的衣角时不时会碰在一起。顾未感受着手腕上的微凉触感,那里竟有意识地温热起来,就像她牵着他一样。
自打定了婚约,顾申就被关在家里,他耐不住无聊,想要偷跑出去,结果被好些家丁堵了回来,那是顾未精心挑选过的人手,他是绝对溜不出去的。
但谢岁禾依然过着之前的日子,在书院研习典籍,她推开顾未的房门问道:“阿与,近来我怎么没见顾申?”
容与是顾未的表字,谢岁禾如今和他熟悉了,直接唤他阿与。
“他在家里学规矩呢,父亲不让他出门。”顾未捏着手里的羊毫笔说。
“但我们都要成婚了,彼此的脾气秉性都不知道,我觉得还是多见见好。”
谢岁禾皱着,脸颊微微鼓起,语气是在埋怨,但是在顾未耳中,那更像是撒娇,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肠竟然这样软,“既然姐姐想见的话,我岂有不帮之理。”
没过几日,谢岁禾就接到了顾申的来信,信上写着约她到书院附近的梨花林里一叙。
本着妻夫之间要多了解的原则,谢岁禾拿纸记了许多要问的东西,就去赴约。
到了地方,谢岁禾看着眼前的人,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的疑虑,“你和顾未的长相到底哪里不同?”
“顾申”的身体一瞬有些晃动,幸好他早有准备,凑近谢岁禾指着眼角说道:“我这里有泪痣,我姐没有。”
“哦,原来是这里。”
之后谢岁禾把她那一筐问题逐一问了出来,“顾申”的拳心攥着洁白的衣袖,表情凝滞,“岁禾姐姐真是细心,想必以后我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那是自然,这是做妻主的应该做的。”说罢,谢岁禾便叫小嫦送他下山,自己返回书院上午后的课。
“顾申”这时的心情才稍稍放晴了些,之前他去谢家的时候,她可是亲自送到门口的。
夏末,谢岁禾和顾未双双告假,去准备成亲的一应事宜。
永宁城里挤出十里的人,看着谢岁禾从谢府出发到了顾公府。
门口挤着一圈的侍女小厮以及亲朋好友,唯独不见顾未,谢岁禾问顾未的贴身侍女道:“你家世女呢?”
“世女因为准备大婚,太过操劳病倒了,他让我祝您和小郎白头到老。”
罢了,三日后回门总能见到,谢岁禾闯过一关关阻碍,终于握上了新郎腰间的红绸,把他带到轿子里坐好,打道回府。
款待宾客的宴席上,书院里的学子围坐一团,他们不但读的书多,整人的法子也一点都没少,变着法的让谢岁禾喝酒,直灌得她眼花缭乱脚步虚浮。
她被小厮背了回来,喝了盏茶坐在凳子上醒酒,新郎的遮蔽物早就被她挑掉,她注视着床边上的人,人比月明,大红的衣裳也盖不住身上的清雅之气。
谢岁禾捧着醺醺然的脸庞,嗤嗤笑了起来,“阿申,你今天莫非画得是心机素颜妆?扑了那么多层粉还能露出眼角那颗痣。”
原本无心的一句话,但在羞怯紧张的新郎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身体僵直不知道作何解释,但幸好,谢岁禾酒量不行,不多时她便趴在桌子上醉晕过去。
见此,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到她旁边倚靠着,全身心地歇在她身侧,仰仗她的垂怜。
深夜,顾公府后院的一间小屋,一位男子悠悠醒转,眼角的位置像是针扎似的疼,伸手摸到一点血痂,他记起自己将要成婚,但此时并没有呆在自己的屋子里。
他扯了嗓子喊人,片刻后他的父亲拎着一只灯笼进来,“顾申,你该懂事了。”
顾申不明
', ' ')('白这话什么意思,只吵着让人给他梳洗打扮,明天他要和谢岁禾成亲了。
父亲叫人堵了他的嘴巴,一味地把这些年顾家的秘密合盘托出,顾申的心慢慢冷了下去。
“为了我们家,你哥哥已经牺牲了17年,接下来轮到你了,若是不配合,我们一起完蛋。”
顾申不知道一向娇惯他的父亲竟然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成线眼泪从黯淡的眼睛中涌出,沾湿身下的锦被。
“从今往后你就是顾公府的世女顾未,你给我记到心里,一刻也不能忘。”
“申儿已经成亲了,现在就是他们洞房花烛的时候,三日后他们回门,我希望未儿能明白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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