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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桂花暗香初临烟波府,萧门大开,便有各路人马前来挑选暗卫,为今后行程稳健万事安心所筹谋。萧门培育暗卫不仅是自己使用,它至今繁盛历久不衰是因为萧门会挑选一部分经过试炼的人卖到各地去,赚取钱财。
离开了萧门的人虽然可以姓萧,却不必再为萧门效命,从此与这片土地再无任何瓜葛。
他们是不必再为萧门做事,每个人离开萧门时便会改名换姓,披上一个清白的身份。但他们都要吃一颗药丸。
一颗只由萧门所出,随时可以要命的毒药。这药在身体里恍若催命符,如若卖主指使暗卫与萧门作对,萧门可以控制药中蛊虫,让暗卫丧命。
萧祠忻想,戎错必定知晓此事,所以才对他防备。
换位来说,要是他是戎家的将军,可能下手比戎错还要绝情。怎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对手在自己的领地明目张胆的打探,每日左晃晃,右瞅瞅,萧祠忻还很庆幸戎家至今还未有人直接一刀活剐了他,让他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其实那年,他原本并不在萧门与外沟通的花册上。只是临近编排,近卫门人员调动,师父接任萧门门主之位,交给了一件他不想做且无法下手的任务。
刺杀前任门主萧若庭。
萧门多年未曾透露,藏在阴暗污秽中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一便是萧若庭并非上一任门主所生。
他只是萧门上一任门主雪地里看到的一介孤婴。门主经过田中时,听见一阵微不可见的哭喊。仔细听,这声是从雪地里传来。门主抱起婴童,看他尚存一丝生机,又思及自己漆下无子无女,救回后便把孩子带回了萧门。
萧若庭将萧门心术学了十成十,运筹有度,管着萧门上下千号人。门主甚感幸慰,不久就离开萧门四处云游。
萧门在萧若庭管控下势力逐渐扩大,北上已覆戎北洛隍,西进仓西。眼看着即将稳坐九州大陆第一阁的位置,却在这时萧门中一道晴天霹雳般的传闻扩散到大街小巷。
萧若庭竟是个女子。
这是萧门第二件不愿为世人所知的秘闻。
当时弱水岸,萧门声势浩大,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萧若庭的雷厉风行。萧祠忻当时也只是束发之年,是萧家下一任暗卫组织领头的第八位弟子。虽然名头好听,实际他所知道的东西,也和别的弟子差不了多少。
据他人猜测的,许是有一天,门主独自一人前来赏花。河上有个人撑伞,朝她远远一望,便惊动了萧若庭。人间情爱从没有讲过道理,彼氏就如同萧若庭遇到了这位男子。两人一见倾心,互许诺言,萧若庭答应他一同远走高飞,不再插手萧门事物。
以至于后来,当时门主叛逃萧门时,并无一人知晓。
她留了一封信,放在房内书桌上,旁边压了一封密册。萧若庭把她毕生所学写在这本密册里,就这样交付了萧门大小事物,以及下一任门主所选。
萧门各位长老得知此事,召集了许多暗卫前去调查门主之事。所有人都不相信萧门门主就为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生人放弃前半生她尽全力为萧门创造的辉煌,以及老门主的寄托。
萧祠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众人都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他还在苦心钻研十二镖怎样才能飞出时既按照不同的方位,又可以隐去出镖一瞬微不可及的声音。
他从小在萧门长大,和萧若庭也算拜过把子的表姐弟。萧门这么多值得萧若牵肠挂肚的物事,萧祠忻不信她舍不得。
直到一个月后,长老席最终决议,宗讳暂代门主。
隔日,萧祠忻收到新门主的密令。
“刺杀萧若庭”。
萧祠忻握住密令的手微微颤抖,看了一眼,把信丢进火光里,烧成了灰烬。他才开始明白过来,萧门主,那个常常和兄弟们开玩笑,狼狈为奸偷过小姑娘胭脂,耍嘴皮子一溜一溜的人,竟真的抛下她一干兄弟,和别人跑了。
萧祠忻装好十二镖,离开萧门,去寻萧若庭行踪。
萧若庭是女儿身这件事,他也是事后才知道。上任门主打小就把萧若庭当男子养,连取的名字都是英气的男名。
小时候萧祠忻和萧若庭关系极为要好,缘由是萧祠忻不爱吃绿豆糕桂花糕云片糕等等各种各样的糕点,可巧的是每次厨房都会给未满十岁的孩童一些奖励的吃食。
萧祠忻未满十岁,厨房爱做糕点。
近乎一月中有大半月厨房都会做糕点给他们吃,有次萧祠忻看着手里的薄荷糕思想斗争了许久,觉得浪费实在是不好,忍着甜腻,咬了一小口。
当天晚上他差点把隔夜饭也吐了出来。
呕了半天,腹中空空如也。肚子里那股子腻腻歪歪的酸胀感消失了,小祠忻摸着肚皮躺坐在池塘边的石阶上。
看着夜景,他觉得天上黑色是萧门,他们是天上的星星。星星离不开夜空,他们离不开萧门。
正当他想夫子教的诗句来大展风雅,草丛里突然跳出个“妖魔鬼怪”。
“你在干什么?”那人顶
', ' ')('着一副粗犷的脸摇摇晃晃朝他走来。声音被刻意压过,显得十分别扭。
小祠忻被吓了一跳后登时看到“妖怪”所穿的衣服。“啊,你也是萧门之人。”
面具被她摘下,“挺机灵嘛,小屁孩。”
萧祠忻想说,其实她演得一点也不像,哪有妖怪穿着和他一样的萧门衣服。
她坐到萧祠忻身边。坐下时不经瞅到了装在小碟子里的糕点。手指扒拉那块绿豆糕,她问道,“你不爱吃这个?”
萧祠忻点了点头。
“那巧了,我爱吃。你不介意的话就都给我怎么样。”
萧祠忻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心中尚存疑惑,戒备道,“我从未见过你,你是哪个门下的暗卫?”
“我啊?”女子笑说,“你个小不点问的倒挺多。”,她捻了块绿豆糕扔进嘴里,含糊道,“我是攻毒门的萧若庭,几个门下弟子不常在一起,你自然未曾见过我。你呢,你又是哪个门下的?”
小祠忻答,“我是近卫门下的八弟子萧祠忻。”
“哦,就是那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门下的。你可不能学你师父,否则将来可讨不到媳妇。”
他急急辩解,“你怎么骂我师父,师父人可好了,给我们,给我们,给...”
嘶,他一时竟想不到师父给了他们什么。
“给你们个屁啊,他能想到给你什么,给你上山打猎吃还是给你下河摸鱼烤?”萧若庭叹了口气,“罢了,你跟着他大概还没见识过好玩的,今日我便带你去开开眼界罢。”
说完已经扛起他掠上屋顶。
萧祠忻六年前与萧若庭相识确实是这副光景,后从他人口中得知原来萧若庭是萧门门主的养子,起初还惊诧了小半个月,但是转念一想,又着实把自己惊了一惊,她不是女子么。
那是萧若庭打赌输后两人互相交换的秘密,他还痛惜萧若庭不能穿女孩子的漂亮衣服来着。
他知道萧若庭喜好甜食,十岁之前,他都大方又慷慨地把每次厨房送来的糕点都留下等萧若庭来吃。萧若庭大他七岁,这个年纪,正好可以做他的阿姊。
萧祠忻一直对厨房的各色糕点苦大仇深,不想撞见有小姑娘亲手做了芙蓉酥端到萧若庭面前,怯生生地问她,“萧公子,我听厨房说你爱吃甜,就做了些甜食,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哦,那时萧祠忻看着姑娘手捧的糕点,后知后觉想起来貌似厨房一直是近卫门负责的,他师父一直都清楚萧若庭喜欢吃甜食。每次出门回来后师父拐弯抹角地问萧若庭身体如何,过得如何,他还嫌弃了一番,师父这么关心阿姊的话,自己去问不就好了,两人又不是见不得面。
只听到萧若庭对姑娘风流一笑,“好姑娘啊,你看上本公子哪一点,在下一定,马上,即刻就改。”手不着痕迹替她端了托盘,举得极低,深怕姑娘注意。
那姑娘双手空出来,以为是萧若庭对她最后的怜惜,捂住眼哭着跑出别院。
他与萧若庭的最后一次见面,不若说是他最后见过上一任门主,就是偷看她狠心拒绝了一个爱慕自己的小姑娘。
萧若庭走后,他师父就任萧门门主。按理说,师父做门主,他就名正言顺承其位,成了近卫门执掌。但他不愿,也没人逼他上位。总归他没为萧门做了什么事,顶着执掌之名也只是空有其号罢了。
他敬重萧若庭,无论她做了何事,都一定有她的缘由。尽管平日里萧若庭没个正经,好像只知道花天酒地,撩猫逗狗。她教给他的学术却远超师父传授给他的,用毒,阵法,解迷,萧若庭教他的无一不精。还有做人该当如何。
十二镖是萧若庭在他十六岁生辰送给他的礼物,十二镖名字叫十二镖,但并不是有十二支镖。十二镖由三段精铁打造而成,每只镖短小精悍,可以藏在袖口中,镖尾连着丝线,每次甩出镖都可根据丝线改变镖的突进。
他拿着十二镖完成了萧门派出的第一单暗杀。镖很快,血只溅到他脚底,十二镖插在喉间,那人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回想起来,萧若庭可不就是做了他的爹。连顺手的武器都是她亲自去寻得的,不知道是从什么山沟里倒腾出来的稀奇物件。
他绝无可能去刺杀萧若庭。但是他要去寻萧若庭,寻遍天涯海角,问问她怎么突然不告而别,抛下萧门一众,独自去快活?
夜间赶路,萧祠忻偶然得到萧若庭的音讯,传言中说她和一位名叫巫劫的男子落宿在望岳山脚下,他马不停蹄地奔波几日,终于在夜幕彻底铺开时淌过与望岳几尺相隔的小溪。方圆百里没有人家,四周杂草长了半人之高。没有人走过的路,萧祠忻横冲直撞,在山中闯出一条仅够一人一马穿行的空档。
杂草尖利无比,他砍了一部分,有的没看清走过去划破了衣物。走了许久,地上草势稍缓,终于长到了正常城中小路上的高度。马儿低头吃草,他把包袱搁在树下,靠在树旁小憩。山中寂静,虫鸣深深浅浅,在树边上撒了些驱虫药,萧祠忻看向夜空,回忆萧若庭
', ' ')('小时给他讲的故事。
从前有个人,他从来不求什么,每天碌碌无为做别人想要他去做的事。有一天,他突然被一个人告知,他如今所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将来有需要时他的献身,一旦踏上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这个人想了很久,觉得自己不该活得如此卑小,他也想看看别人眼中太阳是如何东升西落,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于是他逃了,逃去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自以为就真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外面却不似那人话中所讲的那般,他还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经历便失足掉进了汪洋,葬送了性命。
萧若庭问了他一句话,“如果是你,你要如何抉择?”
那时他听不懂,没有做声。
萧祠忻举葫灌了一口酒,现在想,这个故事中的人莫不就是她自己,生来肩扛萧门重任,大到娶妻生子,小若吃喝玩乐,一切都被安排好。她只要一步一步,踏着前人的笔墨,在纸上规规矩矩写好她这一生,就像豢在笼里的金丝雀,未免太过可怜。
空中闪过几道细纹似的亮光,萧祠忻摸向十二镖,盯着一片漆黑,拉紧丝线随时准备出镖。一阵簌簌响过,萧祠忻躲至树后,抽出十二。
暗中那人渐渐显出身形,是萧若庭。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果然如传闻所说,他们二人形影不离。
他们半夜来这荒山做什么?萧祠忻脸突然燥热,他可没有听别人房事的爱好。收回镖,正要转过身捂住耳朵。
唰,飞剑破空而来,透过树缝直直插入他下腹。
血沿着剑翼淌下,滴答滴答。萧祠忻抬头对上萧若庭和那陌生男子。
她扔下手里剑鞘,震惊到一言不发。萧祠忻看她第一回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跌跌撞撞向他跑来。
“阿忻,你怎么样,疼不疼,阿姊不是故意的”萧若庭手抖着勉强封住他经脉,血流地稍微慢了些。
流出的是黑色的血,剑上喂了毒。
萧祠忻定神,刚刚那一瞬,他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何非要执着于萧若庭的去留,要是阿姊想走,还能把她绑了不成?但有些问题,他不问,可能一辈子都无发释怀。
萧祠忻张口,目光落在萧若庭身上“你为何一声不吭就走了?”腹上有些痛,痛的他都直不起腰来。
萧若庭眼底湿润,她扶着萧祠忻靠在树上,声色暗哑道,“我没有选择,如果我不走萧门过不了几年就会灭门。”
“你扯谎!”拉到伤口,萧祠忻吸了口冷气。“这么多年,萧门好好的。江湖上萧门独占一席,各帮各派皆敬之重之,谁敢动它?”
“可是巫劫的预言中,萧若庭是导致萧门破败的罪魁祸首。”萧若庭擦了擦泪,朝那边喊道,“巫劫,你快帮阿忻治伤,剑上有毒!”
“我不怨你,无论何时你在我心里都是祠忻的亲人,你做什么我都愿相信你,只是下次,你走的时候要和我说。别一个人不告而别,你同我说过的,不合礼数。”,萧祠忻在心里补充道,“阿姊”。虽然痛极,他却不想让萧若庭看到自己伤的有多重,他的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他怎么舍得让她看到这些。
“我知道。”萧若庭哽咽道。有滴泪落入他手心,熨烫。
巫劫匆匆处理了伤口,伤的不深,未触及要害,只是这毒药严重,随血液流动扩散极快。两人走得匆忙,并未随身携带解药。巫劫背起萧祠忻,三人正要走,他们身后传来宗邪的声音。
“萧若庭,你可知罪?”
“宗邪?”萧若庭转身惊讶道。
“你身负萧门机密,绝不可离开。”清冷的语调和师父平常无甚区别,唯一不同也许是比平时更冷,更加无人情味。
萧若庭对巫劫说道,“你先带阿忻离开,我与旧友先叙旧,一会儿便去追你们。”
宗邪握剑的手撰得更紧,一道剑式劈来,挡住了巫劫去路,“今日谁也别想走。”
剑法快如闪电,一刹那旋即来到萧祠忻眼前。他本欲抽动十二,巫劫没学过武功,根本躲不开这一击,镖刚出鞘,迎着剑光而去。
剑与镖同时没入萧若庭体内。
白剑入,红剑出。萧若庭咳出血,握上宗黎的手,撑不住跪坐在地上。缓缓开口,“别伤害他们。阿忻和巫劫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我答应你”,宗邪红了眼。“他们是你重要之人,那我呢?我辅佐你登上萧门之主,你却从未听过我的话。”
“我何时不曾听你话啊,兄长?”萧若庭笑了笑,伸手扯他衣襟,就像小时候她向他撒娇一样。
萧祠忻看到他师父轻之又轻地抚上萧若庭发间,悲极而笑。“就是你这样的性子才让人难以放心,你等着,等我处理完这世间杂物,便去陪你”
萧若庭阖上眼,“谁要你来陪我,你还是好好打理萧门,莫让义父他老人家失望。我大限已至,兄长不如说些好听的,让我临走前欢喜欢喜?”
“好”宗邪眼中落下一滴泪。
萧祠忻印象中,阿姊就在这样一
', ' ')('个夜晚乘风而去,后来因在山上耽误的这片刻,体内毒去不干净,留下了一身毛病。
再然后,便是师父将他逐出萧门,让他和萧门断绝了联系,吃了那粒每人离开都要服用的药丸,送给镇守戎北的洛隍城主,戎中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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