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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序周会,东风尽力,一齐迎春送蜡,骄马、绣车盈路,纷纷芸首共添一岁。
昨日洋洋洒洒的暮雪下了一夜,官道上积了厚密一层雪被,萧其琛自朝堂回府,今次腊月将尽,明日便是休沐,马行道旁的商铺邸店皆是荼垒安扉,灵馗挂户,春帖神牌,上写尊号。
萧其琛跨在抱月乌骓上,忽地瞧见近旁旗招子上炮仗喧喧,原是周遭坊间的小童点了一挂鞭炮。红屑灰粉撒在雪里,萧其琛瞧着奔来逐去的平民孩子,若有所思地同身后的徐殷道了句:“这个炮仗,哪里有卖的?”
徐殷勒马跟在萧其琛身后,看着方才在殿上褫夺了那新科榜眼的衣冠,又革除那人功名的太子殿下,如今竟对这小孩玩意儿感兴趣,倒是生出几分如履薄冰的谨慎,回禀道:“回殿下,往日都有小贩推车走街串巷的卖。”
萧其琛抿着唇颔首,又道:“有没有不这么吵的?”
徐殷听他这般问,便也回过味来,笑着拱手道:“回殿下,有种叫‘大地红’的,会发红光,好看的紧,太子妃殿下和小世子一定喜欢。”
萧其琛见笑,提着马鞭指了指徐殷,倒也不加否认,只吩咐了人去买。
朔风卷雪扫进重檐,斗拱处栖了一窝燕子,啾啾喳喳地讨食吃。那扫洒的仆役原本想拿竹竿将鸟窝捅下来,正被叶淮安撞见说不防将它们移窝也不费事,说罢竟要自己登上角梯,被一旁的婢女围身劝住才许了小厮来做。后萧其琛从仆役口中听来此事,登时心惊肉跳,赏了婢女,匆匆就去寻叶淮安。
萧其琛奔走在回廊上,偶一偏头就见一锦袍纹靴的小公子蹲在地上捧了一捧雪就要往回跑。
“川儿?”萧其琛微敛双眉,抱臂朝那处喊了声。小孩子显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雪掉了大半又匆忙蹲身捞了回来。
“父亲!”萧昀川甜甜地叫了声,捧着手跑过来。萧其琛回身接过小厮递上来的绢袋,将萧昀川手里的雪收起来,又将水貂手捂套在小孩的手上,将人单手抱在怀里问他道:“拿这些雪做什么,也不怕手冷。”
萧昀川从小厮手里拿回绢袋,非要自己亲手提着,用脸蹭了蹭萧其琛的毛领,说道:“给爹爹堆小雪人,爹爹手疼都不能陪我堆。”
“那父亲陪川儿给爹爹堆,”萧其琛把小孩抱在臂弯里掂了掂,萧昀川便咯咯地笑说要给自己堆个小妹妹,萧其琛闻言眉毛跳了跳,又问萧昀川,“爹爹和川儿今天吃了什么?”
“昀川吃了糖醋鱼、炖羊肉和乳酪,爹爹只吃了些泡花生,五辛盘也没有动,宋嬷嬷说昀川要有小弟弟了,可昀川想要小妹妹……”萧昀川将绢袋的编锦绳提在手里摇了摇,萧其琛皱着眉不说话,径直抱着萧昀川走了半晌才问:“爹爹现在在做什么?”
“爹爹在睡,每天爹爹这时候都在睡。”萧昀川看着萧其琛面色不虞,便主动从他怀里跳下来,领着萧其琛的一根手指带他去看。
日光映雪,窗明几净。一大一小方才走过门廊就见叶淮安窝在门厅里铺了皮毛毯的藤摇椅上,身上披了一条厚实的绒被,侧卧着只露出一个脑袋。
“爹爹在那!爹……”萧昀川正要喊人,就被萧其琛嘘声制住,两人就蹑手蹑脚地往前挪。
“父亲……爹爹的肚子好像变大了,中午还没……”萧昀川闷闷地朝前一指,萧其琛也瞧出不对,这才三两月,怎么就和六七月一般。细想来,萧其琛便俯下身,将手掌贴在绒被下鼓起的肚子上。
那一团鼓胀竟在萧其琛手下冷不防地动了一下,惊得萧昀川呀了一声,又将叶淮安吵得翻了个身。
还未待萧其琛替他掖好被子,就见一团雪白的兔子从被底跑出来,蹬着腿就往屋外跑。
“原来是白糖糕!你站住——”萧昀川喊着兔子的名字追出去,叶淮安才迷迷怔怔地睁开眼:“其琛?你回来了?”
萧其琛扶着他的背缓缓坐起来,握着他有些裂口的手端在眼前看:“这药油用了许多年怎么也不见好。”
叶淮安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低头笑了笑道:“都是小时候玩水,如今已经好多了也不大痒。”
萧其琛蹲身埋在叶淮安腰间,亲了亲他略微浮凸的小腹,抬起头道了句:“那兔子方才占了我的位子,你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
叶淮安扶着藤椅坐起身,顺势捧起萧其琛的脸捏了捏,言笑晏晏道:“白糖糕的醋也要吃呀。”
“兔肉蘸醋说不定味道不错,”萧其琛舒心惬意地抱着叶淮安的腰,似追悔地拱了拱道,“早知当年猎回来就先做成手套,也不会让你见了就不忍心了。”
叶淮安点了点萧其琛的鼻子,任他把自己扛在肩上抱回屋里。
待萧昀川提着兔耳朵回来,就只瞧见一个空摇摇的藤椅,便又拎着兔子啪嗒啪嗒地跑开去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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