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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至衣袖,似海里腾身。
万俟昊立于郊野的旧城垣上把弄手中的赤蛛箭,轻拨了一下收束的箭尖,那尖头上一圈裹缠的卷刃便铖棱棱张开,似一把铁伞,又堪比一张刃网。
万俟昊默旋着箭杆,瞧看着金属的冷光割裂开郊野的暖蒸雾气,倒有几分宾服道:“这若刺进去,倒是直接‘宽心’。”
仇末仇指笑着作摘心之状,低沉哑笑说:“汗王也见当日销瑞窟中,这箭如何一击毙命。这便显出小王爷机巧之功,胜却丘兹许多毒物。”
“只,若非见人,如何识得此物是赫连桓的?”万俟昊笑侮着掂了掂这从尸首上拔回的赤蛛箭,带着十足兴味看着仇末仇将箭杆一折,再回力,这箭杆竟未断,是为温宿的甲筋所制。
惠风骀荡惜芳菲,宝马频嘶,杨柳不胜垂。
萧其琛驱马暂行,移步间有鸣珂过声。
车马四更天便自远郊的泱漭河畔起行,行至城楼方才五更余。
马踏青径花蔽膝,饶是好景,奈何尊高者休日不自休,也不足一看。
此一队随行治水患多京中登科新贵,更兼御史、总督,多是在朝堂上领教过萧其琛之行峻言厉、罢马仍鞭箠的,又因同去还有羽林军,这一路更都是敛容屏息,莫敢露声色。
幸而所去之处的太守早修古塘,整治水利,这才无有大患;萧其琛去后,罢了几个先王时的贵戚,又拔擢了清贫太守,不处十日适时得返。
回行时人马渐相熟,又见萧其琛赏罚分审,并非是不近人情、只一味声色俱厉之人,这群新臣便放慢了马,又闲磕牙起来。
“太子殿下这回程时也不歇一歇,虽这大家也想早回朝得赏,但这几日三更即起到底是急了些罢?”此言一出,便是多言附和,诸如“不乘车亲策马”之类话云云如是。
如此又有许多猜测:“太子殿下许是吃不惯南边的吃食,这吃不好可是难捱,因故想早回京城也是人之常情。”说话人是个新科举人,姓林,思路尚是简单,“也听说太子殿下每次下朝回府都会去买白糖糕,应该是喜欢甜口才是。”
一旁随同护行的羽林耐不住嘴边的话,便附了一句:“那太子妃殿下不就是江南人,太子殿下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吃不惯。”
“太子殿下难道还需可着旁人的口味?”
“这倒是,不是也有说成亲是权宜之计。”
众人纷纷颔首之际,忽而有人窥破天机似地幽幽道了句:“但是,太子殿下这样夏日可畏的人……真出了那档子说不清的事,谁能强迫他成亲……”
“想不出……”有人顿首,有人摇头,还有的竟拦下一位巡回的羽林问这事:“敢问阁下,可知太子殿下这么急着赶路所为何事?”
“太子妃殿下临盆在即,太子殿下是因这才要赶回去陪着的。”羽林人叹息地看了一眼这群年少不惜命的文臣,整日讨论这种事,被萧其琛听去就有的论了。
“太子殿下确实不像是被强迫成亲的,何况太子妃殿下本就是个难一见的美人。”一人高声起低声落地说了这么一句,倒真是惊雷般把人都炸蒙了。
附和的也说:“三年抱俩……这分明是如狼似——”这句倒是被捂了嘴,是有些惜命了。
萧其琛近旁的侍卫旁敲侧击地试探道:“殿下须不须让他们收敛一……”
“不必了,他们又没说错。”萧其琛居之不疑地道了句,他着实不懂叶淮安当年漏洞百出的一番话怎么就被旁人传扬得信了很多年,他拼命拦着不让人牺牲在王权之下,但这个小骗子非要自己往里跳。萧其琛云淡风轻地叹一口气,眉目却又深凝起来,这群人所言非虚,叶淮安产期确在这月,旧年被人借此暗害落的病根,今次可不能再出岔子,只这徐殷迟迟未在复命,“徐殷有没有再来传信?”
“回殿下,自定了回程之期,徐大人就未再来信儿了。”小侍卫诚恳地答复,萧其琛却更为忧虑,只冷冷道:“让那群人跟上,今日要回宫复命。”
小侍卫连声应下,虽心里揣着听来的“萧其琛每日回府都要偷着吃白糖糕”的秘密心里平定不下来,却还是极严肃地拜首,勒转马头往回去。
萧其琛继续驱马向前,才行过林荫道,竟见徐殷牵马守在那,登时中心摇摇地奔过去,近前就见一旁的宽阔马车的车帘掀开一角,是叶淮安在冲他招手。
萧其琛心有余悸地瞪了徐殷一眼,看得徐殷有苦说不出,只能低声复命道:“是殿下让我一定要带他出来接您的。”
“那你就真把人带出来?”萧其琛沉声补了一句,这才掀帘坐进马车。徐殷只得讷口,命马夫启程,自己去同队伍交代。
萧其琛方一入座,就见叶淮安穿了天水碧丝绦的绸衫款坐在位子上,情致殷殷地对他摆了摆手。萧其琛见此便握了他的手坐过去,侧脸蹭了蹭叶淮安呼吸下鼓动的腹顶,仰面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了还跑出来?”
“其琛你今日定要先回宫复命,最早也要晚间回府,我这才来的。你一会儿下车,再让徐侍卫送
', ' ')('我回去。”叶淮安眉目弯弯地笑了笑,才想扶着腰坐稳一些就被萧其琛抱过去。
“先送你回府,我再入宫。”萧其琛见叶淮安坐着被足月的肚子挤迫得腿难合拢,便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搂住腰侧,一手还戳点了几下躁动的肚子,忽而对上叶淮安的脸期冀道,“淮安,你是想我了吗?”
叶淮安被问得脸红耳热,手无顿处地捂住被戳了地方,转而道:“你别……吓他。”
“我哪里敢欺负他,”萧其琛好言好气地蹭了蹭叶淮安的肚子,温热的吐息隔着衣料都将皮肤温得润润的,“他待在你肚子里横着走,我还怕他总吓我。”
“尹从穆现下可在府中?”萧其琛垂眸看着叶淮安无处安放的手,轻问了一句。
“你先前总怪尹大人,我生昀川的时候跑下江南去寻亲,但这事出突然,尹大人也没料到。”叶淮安眼神游移着不敢对望,只是分外柔和地摸了摸萧其琛的脸,却不防被蓦地转头过来的萧其琛吻了手心,一时有些局促地撤手将一侧的窗帷落下来。
萧其琛噙笑地托扶着叶淮安,瞧他放下自己那一侧的窗帷还要放另一侧的,便随性地半仰着让人探身去落,阖目笑说:“淮安,你关了窗,想让我做什么?……”
萧其琛阖目想把叶淮安抱坐回来,不想叶淮安自己先扑倒过来。萧其琛甫一启口,还未出言就觉胸口一阵热烫,顿然凛目一看,竟有一箭穿窗而入,电光火石之间已贯挂在叶淮安的右肩上,箭头尚没在皮肉里。
“唔……”叶淮安口中猝然涌出一股血,呼吸也哧哧似风箱难言,刺目的血将左肩浸透,血还在止不住地涌。
“其琛……快、快走……”戳穿肺叶的滋味比芒刺刀锉更甚,叶淮安一开口血便激翻着涌过喉口,顺着唇角沿着颈侧又与肩上的血融作一团。
萧其琛被这突然的变故激怒起来,连忙脱下外氅将叶淮安裹住,未料才一起身,车毂似就被飞箭所折,这个车舆顿失平衡整个向前一倒,连带着车内的二人都撞在前侧厢面上。
遭了箭袭的队伍倏而人喧马叫起来,仇末仇远远观望着车舆犹疑地道了句:“他进了车厢反倒看不准了。”
“应该是射中了,他坐在窗边上,叫人撤退吧,这箭出去就够了。”万俟昊一跃下低垣道,“最好射中,省却很多麻烦,不过现下至少南齐再不会连横温宿、丘兹了,我们也可出关回西戎,以待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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