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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露缀叶,鹊惊蝉蜕,心事流连飞茧外,此身易尽故衣轻。
单桓甫一将手轻按在萧白珩的肩头,便被原还愣怔着的人厌弃似地甩开。徐殷焦心地提步随萧其琛入宫,春公公不生慨叹,正欲近前将萧白珩扶起,却见他攥了箭驰跑进了正院,适才摇头感喟着随行回宫。
萧白珩阔步并敛步地走至寝殿暖阁前,方才因萧其琛离去而起身扫洒的仆役见他来,又悉皆跪下叩首。
萧白珩望而却步地立在堂前,无心去应人,只一纵步登阶就被扑面的血气呛得猛咳起来。待萧白珩惊悸四顾,迈入暖阁,才见有小厮将屋内熄了的竹节熏炉抬出来,登时惊悟,却仍道:“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放回去!”
“回禀二殿下,这是太子殿下说换个大些的燎炉进来。”小厮济济跄跄地停住步,垂首侍立应下,见萧白珩不安地往屋里去才敢再动手搬开。
“二殿下……”尹从穆恭立作揖,萧白珩被屋内化不开的血气引得张皇乱咳,见此更是四顾去问:“尹大人,叶大哥呢!”
尹从穆黯然无语,只不声不响地撤离床榻一步,萧白珩这才不得不移视线至此处,便见到玉石俱摧,叶淮安已大去。萧白珩寒心酸鼻地立在榻边,膝骨抽离般滑低下去,担惊受怕地将手伸出去探鼻息,却只能颤钦钦地饮恨攒拳。
“……尹大人,怎么会、这样?”萧白珩撑在床榻边回身望向尹从穆,忽而手一紧被手心箭杆惊觉,连忙解开叶淮安肩侧的里衣,这才从血肉模糊的创口间瞧见那处荷包大小的血窟窿,顿时锐挫心死地坐倒在床榻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二殿下节哀……”尹从穆哀痛地蹲下身来,当时惟有此极甚之词,却犹言万分,“太子妃殿下是脉络破损,遂使流血不止、新血不得归经,而致血崩,实非人力所能成全……”
“叶大哥,叶大哥还有脉——”萧白珩充耳不顾地扶着叶淮安的臂腕,翘首企足地望向尹从穆,却听着尹从穆的话再黯淡下去:“这是在殿下的心脉下贯了针,太子殿下无以承受,若殿下筋脉俱绝,只怕……但此法不出今夜,脉象也会……”
尹从穆话未毕,眼中已然浑浊降尘,他多年孤身未尝谓人伦,叶淮安自被带入宫也是看长在身边,真心赤诚交结下早已情逾师友,更似加诸膝上的亲孙,今次骤然见其青枝的年纪早早寿终,纵是见惯生死的医者也是痛心。尹从穆也知叶淮安定是早已有此玉石同沉的决意,只是恐怕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位,都不堪见如此,也难以这般裁夺。
单桓三步并两步随萧白珩闯进来,入室却顿住,只能僵直地看着萧白珩哭眼擦着泪缩进榻边,呕心抽肠一般蹲下抱膝抽吸。
萧白珩手已松开,那支骇人的羽箭便滚在地上,尹从穆正欲将箭收起,却被单桓抢先拾起来。
单桓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枯血浸得不辨原貌的箭杆,视线缓缓移至撑张开的玄铁箭尖,百思莫辩地蹲在萧白珩身边连连告述:“珩哥真的不是我,我一直和你在一块,我又怎么会拿这种分明的东西来做这种事,你要信我——”
萧白珩吞声忍泪地抬起头,对着单桓近在咫尺的脸抬起手却是给了自己一巴掌:“我不信你了……我不敢了,一次次退忍、做你的帮凶,让亲痛仇快,都是我的错,”萧白珩猛地起身,被酸麻的腿牵带得一踉跄,纷乱的乌发扫在侧脸,萧白珩看着单桓琥珀色的眼睛气得发抖,“便是被温宿要一命偿一命,我也要杀了你。”
“珩哥,我的命不值钱……你随时来取,都不会有人来怪你的,”单桓无望地攥紧萧白珩的手腕,笑得比哭还难看地伸手拨开萧白珩的头发,被瞪了一遭只好收手,“是我恬不知耻还敢求过你原谅,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白珩听他愈说下去,只觉羞愤交聚,旋即乱挣甩开被他桎梏的手腕,别过脸去。
单桓心慌手颤地看着手中的羽箭,他制此箭,从未想过会有人中箭还能取出来的,一如他做事未曾想过退路:“这箭,是怎么取出来的……”
“殿下还想活下去,便使这箭贯穿出来。”尹从穆于宫中鉴貌辨色,再想此前种种,时下心中亦有所思,只探看着回道。
单桓也被这种只闻此法便觉痛的叙述惊得大骇,只愣愣地从榻上的毡布中取出一针,近前几步,怔着脸就要沿着创口边缘下针。
萧白珩一见即毛骨悚然地拦住他,怛然变色地对单桓吼道:“你还想做什么!”单桓被这蓦地一推,也愣怔着汗不敢出,更不敢再动。
尹从穆凝眉接下单桓手中的针,看着针端缠的细线,只遗恨地叹了口气:“殿下血失统摄,已无新血,便是缝合伤口也于事无补。”
单桓愣着神抬眼看向尹从穆,目怔地从衣衽底掏出旧锦盒,剥开蜡封将盒子递过去。尹从穆半知半解地掀开盒中的帕子,见到其间的根块,一时扼腕地悲道:“我原以为重锦已绝迹,可、可殿下已经……”
“这是我最后见过的重锦根,再也没有了,我也知道重锦用给死人是没用,”单桓将锦盒中的帕子抽出来握在手心
', ' ')(',打愣见看到旧锦盒上的磨损,“可我还是想救救他……”救救自己。
尹从穆不定地翻看着漆面似灵芝的根块,还未说便被萧白珩连带针也夺过去:“尹大人,总要、试一试……我来缝针。”
尹从穆默默叹口气,接下药去磨粉来熬。萧白珩迟疑地看着伤处外翻的血肉不忍下手,拈着针的手一直在抖,单桓见状本想说人死了是不会疼的,现下却是忍住了,他总是太不懂别人的苦痛处,如今方才懂得痛极无声的话来。
尹从穆领了端药的小厮进来时,萧白珩正将叶淮安背上的创口收针。待药童将药硬灌进去,一直不响的单桓才说了句:“服了重锦尸身不会化去,却难复生息,短则一月,多则五十日药效才会显,若届时再无……”
“皇兄若是要收殓,尹大人一定要拦住他……”萧白珩不知如何自处,只道了这么一句。尹从穆看着萧白珩重又沉郁的脸色,只道:“即便太子殿下不信有药可救,也断不肯收殓的。”
“我明白。”萧白珩颔首,仰面看了眼尹从穆,“皇兄大概不会想见我,这里还要尹大人来照看。”
“二殿下惟应保重,”尹从穆侧瞥一眼两人,吁叹道,“惜文托人给我讲了营中事,情势黑往白来,二殿下更应保重只身。”
“多谢尹大人,”萧白珩默答,“我也确乎谁也没有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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