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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惟觉接手何普照之前,和何母通过几次电话。何母的声音听起来优柔客气,不乏急切,据她说,西医的药都吃了,中医也给看了,法事也做了,他看起来还是状态很不好,他姆妈说他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就一个人待着…前几天送医院那次,他和我说,妈妈要是把他一个人放那里,他会死的。
送医院起因,何普照在家中吞安眠药。那药本身定期定量开的,不多且不足以致命,配合其他药物辅助睡眠,怕的就是病人滥用。他的上一任医师递交的病历记录如下:患者半年前和女友分手以来,睡眠缺陷,心情持续低落,体重下降,无食欲,丧失行动能力,丧失社交能力,有较清晰自我认知能力。诊断是轻度焦虑、重度抑郁。
郑惟觉意外上级把这份病例交给她,要知道她经验成金,只看复杂重症,跟踪病例数年,不是她不看青少年抑郁,她手里头还有儿童病患呢,是这种程度的病症不需要她。但她没有推辞余地,也不必推辞。何母主动联系她是意料之中,上级也提前说了,何家属的事情尽量迁就。按病理是一定要住院的何普照,也让何家人领回去了。郑惟觉要上门看这个病人。
何家司机接的郑惟觉,她才知道这个城市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市广告打的第一贵价地产是另一座,这座的贵是认真收钱的贵。司机按完电梯,电梯越过车库直通何家,门一开满目的光倾泻而来,固定搭配的海景,郑惟觉心里叹气,这家人最好不麻烦。
惟觉受人引着换鞋、擦手,来人放下茶水就退下了,她环视房间落座,是一间书房。有人敲了两下门,惟觉说请进。来人就是何普照,个儿就是十七岁少年的身高,身材瘦且薄,不自然的白,白得透光,长期待在室内,眼睛大而失神,精神状态不稳定。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年女人,拿着H纹路的毯子往他身上披,他回头小声说不冷。老年女人在外头对上她的眼,歉声说不打扰了,医生。
桌子两侧椅子全部换成硬靠背椅,郑惟觉坐在一侧自我介绍,另一侧坐着何普照,两人面对面,中间横着桌子,保持距离又给病人安全感。何普照,这名字一眼就不好忘,何必普照。他穿着单件薄绒绒毛衣,圆领露出一点锁骨,头发、面部都像是整理过出来见人的样子,神态有着动物刚醒的微怔。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普照靠在椅背说:“包很好看,”说的是惟觉提着的一个大手袋,棕褐色,皮质,能装得下macbookpro16。
惟觉心下奇怪toryburch入这小孩眼。普照补充说,“AmalClooney背过。”原来如此,惟觉淡淡笑了笑说:“谢谢,我确实看她背才买的,通勤方便。”郑惟觉边滑动他病历,其实她已经了如指掌,顿了十几秒让小孩适应状态,她开始问,最近有什么感觉。
小孩眼皮遮了一点瞳,说就是那样,你应该看过了,胃口会忽然很好,这应该是药物的作用,晚上会食欲非常旺盛,早上起来会有呕吐感,睡觉的话,那个药,让我睡不醒,白天也在睡,记忆和反应非常迟钝。他有点忧愁地问:“会不会变笨?”
郑惟觉说:“我看过之前给你开的药物三种药,会改善你的睡眠,食欲也有人吃了会变好,本身睡好了胃口会好一点,早上的呕吐感是副作用,至于变不变笨,这个放心,没有相关服用有过这方面的副作用,你感觉记忆不那么好了、迟钝了,等不需要这个药了自然会恢复。”
郑惟觉接着问,“现在一天睡几个小时?吃的东西的量描述一下,心情怎么样?”何普照盯着桌面上的木头纹路,答:“十几个小时吧,但是睡了很累,食量和以前,比以前没生病的时候多一点。”
他又沉默了一下,像压下去什么一样吞了吞口水。他说不好,其实非常想死,很难受,我很不好。郑惟觉没有和他靠近,仍旧保持刚才的距离问,“怎么个不好法?还是因为她吗?”
“嗯,”他说,还没说别的,他像被定住往水里淹一样,短暂窒息后眼泪疯狂往上涌,几乎没有哭声可是眼泪大把大把地落。郑惟觉连着抽几张纸递给他,多么痴情的贵公子,看着他哭,也不打断他,也不能碰他,等着他说。
普照说,可能医生都只会觉得是分手,尽管他们不说出来,可是我知道,你们(精神科)医生心里只会觉得年轻人为感情要死要活而已。他的话都说不完全、连不成句,过了短暂扼住的感觉后,他痛痛快快地像个孩子一样抽噎,他本身就是一个孩子,他说:“可是我很痛苦,我一想到就很难受。”
惟觉说:“这半年,你还有和她联系吗?”普照似乎冷静下来了,声音没有情绪,说没有,他把我所有联系方式删除了。惟觉问:“什么样的情况下想自杀?”普照说,就是感觉很无助,很孤单,被抛弃的时候。对,他有强烈的被抛弃感。
惟觉说:“那你有找她吗?”普照说:“什么叫找他?”惟觉精确了下措辞说:“你有去和你前女友见面吗?”普照的眼睛对着郑惟觉重复了一遍,说:“找他?前女友?”
惟觉说,对。普照遮了遮眼睛,窝在椅背上细细发抖,又不冷,暖气烘得他脸蛋发
', ' ')('烫。他总是在说他,虽然只讲了一部分,周敏,他的前医师自作主张以为是女的。虽然他也喜欢女人,女人多么的好,但是周敏是女的?哈哈,何普照应承下来,他说:“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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