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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夜,今年姆妈没来,往年她会随何家一起过来。何普照看母亲身边没她,就知道她没来,又听母亲和姑姑说,给她放假回去自己家,吃晚辈喜酒了。
她本就是何家在最小孩子何普照出生后,何祖母给精挑细选的。何家没有何母口中那样坏,何祖母竟也能看出何母的娇滴滴与不靠谱,加之算是何父喜事一桩,顺水人情给何母,她从头到尾算无遗漏。
何父从从前的家伤透了心,亡妻留的一子一女,说不见,结婚生子都不打招呼了,名下收何家钱的账户也停用,没了金钱关系,就杳无音讯。中间人何家姑姑,何祖母,也曾依次给那双子女做工作,收获冷言冷语。当中有一句彻底断了爸爸的妹妹的心:你们那样听我爸的,也就是这辈子指望他养了。又有一句针对爸爸的妈妈:爸爸识人不清,真正爱他的人死了,叫我们又是什么意思?
亡妻之痛虽不如丧母,何父还是扎实断了当时的情人,并无男子守孝一说,他还是三年没和新欢同进同出。何母这朵娇花,来的时机恰恰巧,前无竞争对手,后有何祖母起念:何父再找一个,再生孩子。何祖母心里有数,这次的儿媳不需要太有作为,甚至不需要能做事,模样好,性格好,能生孩子,就差不多了。
只是她很难知道这个乖孙,体有异征,一孩子并未在新加坡出生,二问题出在姆妈这里。那异征极不明显,掩藏在正常男性性怔后,加上新生儿本身迷你,何父并无触碰孩子的劣习。医生当作先天缺陷和先孩子母亲沟通,何母可谓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用上自己的脑子了,这事只能她知道,但是不可能只有她知道,姆妈肯定会知道,何父不经意掩饰,可瞒天过海。
医生没有在出生记录里写这个孩子的异常,除了一点何母眼泪的起效,更多是金钱,还有一点不明所以,并非什么惊惧大事。那眼泪出自真心,确实是恐惧和担忧,何母连用三次,二次是对着姆妈:她的出身平凡,往后日子难捱,就指望这个孩子是男孩子了。三道用在何父,既不言语,又不哭嚎,只是默默掉泪。何父还是相信国内月子一说的,他怕何母哭多了,落下哭症什么的。他安慰何母,生一个妈已经很满意了。
大豪宅,成堆珠宝,巨额财产加持,确实给了女人安全感。何母果真没再哭过,她多年来可没忘了当初的话,也许她确一点智慧的,善待姆妈,姆妈一家受她不少恩惠,施人恩惠讲究个细水长流,年年月月少少给予。这不,放了姆妈的假,封了大红包,还随了份礼,给她在她晚辈前长脸。
如今最小孩子何普照,也高二了,年龄最临近他的,也在大学,鬼片和捉迷藏戏码匆匆撤场。男人们饮酒聊天,女人们陪着奶奶麻将,零点放烟花爆竹,再集体迁至屋外亭子。所有房间灯光已经点着了,哥哥姐姐打斯诺克,带着何普照,佣人备酒水一旁,顺道点了屏幕的国内春晚。他们哄着何普照也来点儿酒。
何普照就着姐姐的手喝了一口,要了过来,倒咖啡里,调了调,味道还不错。他本身不爱酒,纯粹不喜欢酒精的味道。没了大人,有了酒精,哥哥姐姐无所不谈,他们现在的男女朋友,带去哪里,玩了什么,还有两个出露台抽烟,也问到何普照,在学校有没有女朋友。
见弟弟呆呆的,姐姐笑说,男朋友也可以。哥哥却说,他明明有女朋友。何普照一时千种想象,竟以为他们也和医生一样误会了。哥哥又迟疑说,有吧!我记得有!你好像发过照片,我点过赞。
说的不是溥思思,是他答应过的女孩子,那会儿高中刚开学,又有军训,迅速和女孩子玩了起来。聊又聊得来,人也很可爱,他俩合一拍即合,散也一拍即合,人家女孩子说还是更适合做朋友。他也这么觉得。等到第二个女朋友,也是差不多的结局,他自己倒是发现了,尽管他很像一个男孩子,社会都当他是男孩子,他依然不是男孩子。
女生们就是那么敏感,和他在一起,忍不住呵护他照顾他,却生不了男女之爱。何普照知道自己只要稍加混淆,她们就会爱他很久,可就和他和周敏说的一样,那就是耽误她们了。可就就和让周敏爱他一样,他耽误周敏了,他让周敏产生的爱近似母兽对小兽的,可是周敏本向往男女之爱的。
这一点不经心的揭晓,像骨头里慢慢牵出一根丝线,每出来一个字,身体叮铃铃颤,全部出来后,只见何普照窝着上身,好半天回答姐姐说:酒咖啡闹肚子。
他回房,却撞到走廊里的母亲,母亲的身体热乎乎的。母亲又搂着她,左宝宝右宝宝。他忍着颤问出一句姆妈。母亲让他明早给她拜年就好了。母亲带他下楼,人群渐渐集中了,位置按次序入座,何普照坐母亲旁边,他是从荷花池看出烟花绽放的。
时辰已到,爆竹烟花震耳欲聋之势,燃完烧金百万,多个拿着手机拍录,发朋友圈什么的,倒是老祖母眼里闪泪,仿佛看一次少一次似的。几个女儿宽慰她拍肩,说话可是要靠吼的。除却起初几分激动,年轻几个已经不耐,又耐着玩着手机,吃着昂贵甜腻的点心,丢了碎屑喂鱼。
佣人提着红布篮子过来,几个年轻人都恢复正常坐姿了
', ' ')(',老祖母纷发利是环节。何祖母掀开红布,其实红包样式稍有不同,她自己分得清,给女儿的,女婿的,儿子的,儿媳的,外孙的,孙子的。每人收了毕恭毕敬说吉祥话,不能打开,拢进口袋,女士穿着裙子的,就拿在手里了。
轮到何普照,何普照年年说的话一样的: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何祖母摸着他的手没放,轻不可闻叹了口气:“我最担心你。”又说了一连串听不太懂的经咒,只听她最后说:“好好过。”错身他给何母发红包。
何母掂量着她收到的,看样子不输老太婆亲女儿,懒洋洋起来,打着呵欠想回房睡觉。她拱着何普照上楼,宝宝要休息了,明天上午还要起来,给姑姑姑父们拜年。明天是他们大人派红包的一天。妈妈关上房间前关灯,和宝宝说:明天开开心心的啊。
宅子睡觉以外的地方,灯都不关,这光却像声音一样,感觉外旁热闹闹的。何普照躺床上,细微分辨每一寸声音,露台开着,风吹起窗帘。几个小时后,妈妈就会涌进来,他就要说吉祥话,然后找爸爸说,依次姑姑姑父哥哥姐姐,他们给完他红包,他要记得姆妈,然后给思思徐明发消息。
妈妈爱他和他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是爱的。哪怕此刻他的身体装了别种灵魂,他变成别种样子,她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爱她,和他没有什么紧要,只要是她的孩子。她爱他并不是在爱他,而是透过他爱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爸爸之爱也是如此,哥哥姐姐也是如此,奶奶也是的,姆妈是不是呢,那睡梦呵,来吧。
原是鸯鸯看出文化之爱,人们并不直接爱上谁,而是文化替他们爱,母亲父亲爱一个像儿子的,哥哥姐姐爱一个像弟弟的。原是恩爱鸳鸯互相错过,鸳鸳错觉真的爱要真爱法,不做真男人,何谈真的爱;鸯鸯错认真爱不是真的爱,混淆爱之法,他人受了骗之爱,又何谈真的爱。好在两人年幼,这真爱和真的爱,仅仅耽误两人两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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