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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宫,夜色深寂。
桓砀盘坐在太清宫的高榻间,头顶的巨幅绸纱悬垂而下,好似古老的祭祀场景。
天师已同他说过剥取妖精内丹的方法,可颜苗不进城,那些妖精窝在城外更不进城。他那个蠢儿子也是,中了相思蛊还巴巴地跑去城外和颜苗见面,他是太子殿下,是即将登基的陛下,是天下的君主,居然还要去舔着别人,废物!
桓砀睁开眼睛,快步走下榻。
宫内灯影朦胧,这才看清男人的脸,白发乱糟糟的,眼底一片青黑,瞧着吓人极了。
“太子呢?还在宫外吗?”
暗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跪在地上道:“回陛下,太子殿下还在宫外,今晚估计不会回城了。”
桓砀:“也好。”
他那个蠢儿子,总算是做对了一件好事。
暗卫:“陛下有何吩咐?”
桓砀:“颜苗的那些朋友,就没有能骗进城内来的吗?”
暗卫头低得更深,“属下已经派探子扮成仆役,向他们极尽渲染城内元宵盛景,等到了十五日,他们应该会进城。”
桓砀冷声道:“什么叫应该?”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颜苗入城,可颜苗非得同他作对,死活不进来。既然颜苗不进城,他的那些朋友中总有个内丹品相佳的妖精,抓进来剥了内丹,给他续一道命再说。
等不起了,他已经等不起了!天师在临死前给他算了卦,说他死期将至,活不过元宵。
暗卫:“那些人中有个名唤小兔的,听闻上元灯会的热闹景象,每日缠着探子讲述,还把颜苗发的月钱都存了起来,就等着后日进城玩。”
桓砀长叹一口气,甩袖道:“废物!”
暗卫不敢吭声。
桓砀:“继续盯着,不管用什么办法,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务必把人给我骗进城来,否则提头来见。”
暗卫:“是。”
桓砀焦虑得吃不下任何东西。
天师给他算的那一卦到底应在谁身上?
桓雁之现在没有杀他的意思,按他的说法,应该是要让他在即位大典后几个月再悄无声息地离世,对外声称他已问道登仙。
他的仇敌在战场上就已经杀完了,夷去三族,没有活口。
对他有不满的大臣,在安王谋反案里也都死了。
到底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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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枣庄柴房,一灯点点。
小兔精、大蛇精和黑熊精达成秘密协定,大蛇精和黑熊精进城杀陛下,小兔精给他们四两银子的报酬。
大蛇精:“我杀了陛下,凡人通缉我怎么办?”
他可不傻,在凡间杀人要偿命,抢钱也要被官府捉拿。
建邺城外灵力稀薄,支撑不了他时时幻化易容。
小兔精:“我给你找块蒙脸的布,他们凡人都这样,蒙着脸就看不出来你是谁了。”
大蛇精有些不信,“真的吗?”
小兔精急了,“真的呀,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姑娘脸上蒙着布呢,鲤鱼精说了,就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是谁,他们凡人眼睛不好使的。”
大蛇精打起了退堂鼓,要是蒙上眼睛别人就认不出来,那他找块布蒙上,再去抢钱不就有银子了,哪里还要进城去杀陛下啊。
小兔精警觉地支起耳朵,“你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大蛇精:“哪有……”
小兔精起身撩了下裙摆,柴房脏兮兮的,好容易弄坏苗苗给他买的花裙子。
“你要是不去,我就和苗苗说你欺负我。”
大蛇精:“……”
小兔精:“凡人的兵器伤不到你,就算建邺城中有九重天阵,可你杀他不是只要吹吹笛子就行了吗?不用使术法。”
大蛇精:“我不知道他在哪。”
小兔精:“我都打听好了,他被太子关在太清宫里呢。”
大蛇精沉思了一会儿,“事成之后要再加一盘酱肘子!”
小兔精:“好!”
少年答应完就跑到卧房内翻箱倒柜,找出了身黑色的衣裳,又撕了块绿色的布料,跑到柴房递给大蛇精。
庄里的其它妖精见小兔精忙来忙去,都纳闷小兔精什么时候和大蛇精关系这么好了,一晚上又是给他送吃的,又是给他送衣裳。
小兔精可没管那么多,他要去上元灯会玩,以前的恩仇,就暂时放下吧。
少年叹了口气,顿觉自己是有大格局的妖精。
少年身量未长开,衣裳有些小,穿在大蛇精身上像紧身衣。
大蛇精:“我穿自己的衣裳不行吗?”
小兔精:“夜行衣就得穿黑的。”
大蛇精:“可我不是明天白天进城吗?”
小兔精被绕住了,“可戏本子里都是这样扮的啊,不管白天黑天,偷摸杀人就得穿黑的。”
大蛇精看着黑色衣裳上面
', ' ')('绣的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小兔精给大蛇精打扮好就美美地睡了,上元灯会,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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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永安宫小佛堂的太后已经在蒲团面前静坐两个时辰了,好似一尊冰凝的雕塑。
又不知过去多久,她动了动眼皮,静默地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新绿。
“竟然是春天了。”
嬷嬷搀着她起身,“娘娘,跪久了腿疼。”
太后按住了嬷嬷的手,“是我对不住列祖列宗,多跪一会儿算什么……”
嬷嬷:“娘娘。”
太后:“哀家这辈子没做过恶人,看着娇娇病逝,看着她的孩子饱受折磨,看这宫里勾心斗角……不睁眼不看,便以为能求得一心安宁。”
“可终究是做错了。”
嬷嬷:“陛下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您便是偏袒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太后扶着嬷嬷的手,走到长乐宫的院中。
院中的花木都招摇出了新绿,驱散了冷冬的寒意。
“娇娇从未怨过哀家,雁之也是孝顺的孩子。”
“我不过是替他添补上一点,哪里便值得些什么。”
“雁之行事体面,处世宽仁,可他也是太宽仁了些,砀儿退位于他,若是在这个当头死了,难免惹人非议,可若是由着他清醒,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端。”
嬷嬷:“太后说得是。”
太后转了一圈回到寝殿,挑了套素净的衣裳,细细穿好。
“把药拿出来吧。”
嬷嬷走到柜子旁,轻敲两下,拿出暗柜里的药瓶。
太后摸着冰冷的白玉药瓶,这里面装着一颗疯药,是她早年就准备好的,没给自己用上,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差六个力气大点的太监来。”
嬷嬷:“娘娘,是否太粗暴了些?下在饭菜里也是一样的。”
太后:“这个时候,谁送的饭菜他都不会吃的。”
嬷嬷:“是。”
太后摆驾太清宫,无宫人内卫阻拦,直接进了太清宫内。
桓砀抬眼:“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没说话,给了太监们一个眼神,太监们立刻蜂拥而上,按住了桓砀。
桓砀此时反倒冷静下来,打了眼色,示意暗卫别出声。
若是现在暴露,他的计划就完了。
“母后是想杀了儿子吗?”
太后:“哀家无意杀你。”
嬷嬷捏住了桓砀的下巴,把药塞进桓砀的嘴里,迫使他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太后便带着人离开了太清宫。
太后一走。
桓砀便把一袋药包倒进了清水中化开,吞了下去。
一盏茶后,男人扶着盂盆吐了起来。
直到连胆汁水都吐出来后,桓砀才坐在一旁休息。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墙倒众人推,连他母亲都要来插一脚。
他的好儿子,品性高洁的太子殿下,真是人见人爱,这些脏污事自有人替他做了,不让他沾半分。
日上中天之时,暗卫来报,有一只妖精进城了。
桓砀瘫坐在殿中,压抑地狂笑,“孤就知道,孤就知道!上天还是会宽待孤的,孤是这大邺的开国之主,是天下的王,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大蛇精刚进城,刚问了个太清宫怎么走,便有好心的凡人领他进了宫。
小兔精给他拾掇的黑衣裳没用上,换成了太监服,蒙脸的绿布也被收走了。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大蛇精心慌慌的,不过想到那盘酱肘子,又打起精神来,大不了吃完就跑回太白山去。
他偷偷引着建邺城内的蛇往太清宫的方向赶,摸了摸袖口里的笛子,放下心来。
桓砀仔细检查着太清宫二楼的阵法,天师教他布的杀阵,不能有失。
大太监把食盒递给大蛇精,“陛下就在二楼,你自己进去吧。”
大蛇精握着食盒,跨步进太清宫内,黑白绸布飘摇,殿内一个人也没有,怎么整得和灵堂一样呢?
好奇地打开食盒,里面的食物真丰盛,反正那个什么陛下都要死了,不如给他吃了吧。
青年坐在地板上,三下五除二,把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桓砀站在二楼往下俯望,心里骂了句蠢货,这个时候还吃。
大蛇精拍了拍手,上了楼梯。
桓砀全神贯注,感受着青年的步伐。
等到他快踏入二楼时,拉动了红绳。
大蛇精瞅了一眼地上拉起的红绳,抬步跨了过去。
桓砀急速摇着铃,心凉了个彻底。
怎么回事?阵法为什么会不管用!
男人咬牙切齿地躲在帘后,天师也骗他!那个窝囊废天师也骗他!
大蛇精瞅准
', ' ')('桓砀,“你是陛下?”
桓砀朝暗卫打了个手势,这只妖精不认识他,果然是和颜苗混在一起的蠢货。
“我不是陛下,陛下刚上了三楼。”
大蛇精:“是么?”
青年眼睛眯成了坚瞳,手臂如同弹簧,瞬间掐住了桓砀的脖子。
“可我听见你骂我了。”
大蛇精把桓砀的脖子一掰,男人的脑袋就像脱掉的藕节瘫到了一边,“自作聪明。”
他想着要不要把桓砀的脑袋拿回去换银子,这只脑袋好丑,不过要是小兔精不认账怎么办?端详了那四两银子的脑袋,还是拿回去吧。
暗卫反应不及,见大蛇精要取桓砀的项上人头,刀光剑影登时向他扑过来。
大蛇精无法,召出了群蛇,缠住暗卫,自己揪着人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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