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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砚。”
“嗯。”
沈知砚走在去柏青岑家的路上,手机握在耳边。
“来和我们聊聊吧,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电话那头是他在高中这两年最熟悉的声音,每次听到都让他胆寒,“……你不会不来吧?我知道你是识相的。”
“我做不到,你们想报复他我管不了,但我不能当你们的刀……”
“不敢,还是不舍得?”
沈知砚迈下便道,无意识地跟着人群脚步走,踩着斑马线穿过马路。他沉默几秒:“是我做不到。你们俩势力不是挺大的吗?报复柏青岑算不得难事,没必要非拉我入伙,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听筒里传来两个音色不同的笑声,电话那头的声音从蒋胜矾变成了石鹏辉:“那你可就说错了。在我们的计划里你可是主角,必须是你,非你不可。”
街上车来车往,远处响起几声笛鸣,周围的嘈杂把听筒里的声音衬得更冷清。沈知砚倦怠地闷声不响,过了片刻才道:“一会儿给你们回电话。”
蒋胜矾说:“等等,别急着挂,你不先听听我们的计划吗?我们这次充分地考虑了你的利益,制定了一个完美的双赢计划。”
沈知砚“嗯”了一声,顺口接道:“双赢?”
“对,既可以让我们达到报仇的目的,又可以帮你脱身,逃离柏青岑。”
八月夜晚的秋风清透带着白天还未消停的暑气,让沈知砚冒出一身凉飕飕的汗感,但暴露在空气里的胳膊是极其干燥的,干得又冷又白。
“……怎么逃?”
周围的嘈杂渐渐被耳朵过滤,迟疑的语气合着心脏提速跳动的声音。
“说来话长,当面详谈吧。就今晚谈,有没有空。”
蒋胜矾用的是疑问句,却没用疑问的语气,像是通知他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务必腾出时间。
“我……”沈知砚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下,“明天吧,我想想。”
电话那头传来石鹏辉的冷笑:“给脸不要。”
蒋胜矾沉了几秒,说:“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下达命令,不是申请谈判。”
“我知道。”沈知砚的声音疲软,清清淡淡地道,“我只是想休息,先歇一晚再说……太累了。明天吧?”
这话说得很坦然,也很随意,那边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回答,默然了好一会儿,最后蒋胜矾说:“……嗯,那就明天上午,你今晚早点睡觉,睡醒了主动联系我。”
“好。”
沈知砚走到马路对面,看了看柏青岑家的方向,没再往前走,坐在人行横道的长椅上,滑动手机通讯录。
手机屏幕的白森森荧光在夜晚墨蓝的空气里显得刺眼,他手指顺手下拉状态栏想要调低亮度,看到新消息通知。
【青岑】:你是不是要回来了?我点了外卖。
【青岑】: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青岑】:蹭.jpg
沈知砚手指上拨把状态栏滑走,从通话记录里拨出电话。
“喂,柏青岑。”
“糯糯,回来了吗?外卖到了。”柏青岑语气软下来的时候声音很清透,与气质截然相反,脱然一种纯澈的少年感。
沈知砚揉了揉眉心,弓着腰把胳膊肘抵在大腿上,手机握在耳边没接话。
寂静维持几秒,听筒里的声音音量小了下来,很轻很慢,好像来访者不敢敲门就在门口徘徊试探,乖乖地努力争取开门:“我点了烧茄子。”
沈知砚很淡地哼笑了一声:“你就知道这个。”
柏青岑的语气也松下来,带着点笑意道:“那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点。等我腿好了我就自己给你做,我会做的菜挺多的。”
沈知砚的嘴闭上,唇抿成一条线,笑容慢慢淡下来。
他忽然突兀地开口:“……柏青岑。”
“嗯?”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事。”
——“你知道假性恋爱综合症吗?”
死寂。
街上熙熙攘攘的喧闹声照旧不息,只是听筒里仿佛被隔绝在了真空的培养基里,里面有细菌悄声无息地在滋长。
天色由墨蓝转黑,沈知砚面前的马路上通过的车以百计数,形形色色的路人路过他身前,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他此时好像被隔离在世界之外,被时间遗弃了,坐在闹市区的大街旁当个安静的围观者。
“……来我家吧。”
柏青岑说,“我们好好谈谈。”
.
夜晚的别墅如庞然大物耸立在黑森森的天地间,沈知砚踏上门口的台阶,搓了搓被冻红的手,出来时候是傍晚还不太冷,走到柏青岑家天已经全黑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光明一瞬间涌到外面,客厅里银灯璀璨辉煌。沈知砚和开门的那个年轻的冷脸医生简单打过招呼,顺着楼梯走到二楼,把卧室门推开,闻到一股饭香。
柏青岑坐在床
', ' ')('边,床前架着一个灰色四角桌,桌面上是十几个盛着花花绿绿饭菜的白瓷盘,沈知砚向他走去。
“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些,就多点了点儿……”柏青岑轻拉沈知砚的袖子把他拽过来坐,又挪挪屁股,挨他近点,“穿这么点衣服,浑身冷气。”
“出来时候忘换厚外套了。”
“嗯。”柏青岑感觉髂骨被硬邦邦的尖东西顶住,低头看到沈知砚外套口袋里鼓出来个尖角,目光停顿两秒后移回餐桌上。
沈知砚眼睛看着饭菜,忽然淡淡答道:“避孕药。”
柏青岑的手顿了一下。
沈知砚转头看过去,看到柏青岑脖子略有些僵硬地把头扭过来。
“避孕药?”
“嗯,你易感期没戴套。”
沈知砚说罢便伸胳膊夹菜,从柏青岑易感期开始他就没好好吃过饭,一直在床上熬着,偶尔得到休息的时候困得完全睡死过去,很少能抽空溜去厨房热剩饭,饿了有几十个小时了。
他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到碗里,虽然现在模样太过狼狈,提不上优雅,但至少不能像个饿死鬼,他维持基本的体面把菜不急不迫地夹到米饭上,只是胃口欲求不满地咕噜了两声。
沈知砚慢悠悠吃了两口才意识到,屋内已经沉默太久了,细听能听到身边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他嚼完了这口菜看向柏青岑,发现柏青岑的胸膛微微起伏着,眼睛闪着异样的光,直定定地凝视他的肚子,眼神是即将有什么东西冲破的隐忍,像是有门闩抵挡了里面暗涛汹涌,一瞬间沈知砚浑身上下被激起森森的冷感。
柏青岑很慢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着,轻轻触碰他的肚子,然后整个手掌贴了上来,隔着衣物,缓缓蹭了蹭。
沈知砚从心底冒出一股恐惧,小腹收缩,想躲却又定在原处。
“内射了?”柏青岑沉吟。
“嗯,内、内射了……”沈知砚放下筷子,低头紧张地看着在自己肚子上轻揉的手掌,“干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说:“我下午已经吃完药了,紧急避孕药有效时间是七十二小时……怀不上的。”
柏青岑的手突地顿住,目光依旧死死看着他的肚子。
沈知砚莫名觉得急促,忍受不了一秒的沉默,仓促转移了话题:“对了……说点别的吧……你——还记得我说的假性恋爱综合症吗?你知道这个病吧?”
他看到柏青岑隔了几秒后非常缓慢地把手移开,随后他听到柏青岑还算平静的声音:
“知道,生理书上的。”
“……那……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是满足这个病的前提条件的,对吧?”
柏青岑很久没说话,默认了。
“我初热期的时候跟你做爱了,而且我们的匹配度是A-1……”
沈知砚说到这里忽然听柏青岑深吸了一口气,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紧绷神经看过去。
“你继续说。”
沈知砚闷声不响地攥了攥在紧张地发抖的拳头,硬着头皮说下去:“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可能患了假性恋爱综合症?……但是,但是你从没和我说过……”
从蒋胜矾提出这个病之后,沈知砚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很难接受自己曾经的真情实感被判定为是症状表现,仔细想来,柏青岑一直瞒着强奸的真相就是为了避免他知道强奸的时间,害怕他知道强奸发生在他的初热期,害怕他联想到假性恋爱综合症。
柏青岑的瘦白的手背绷出一条条凸起的青筋,看向他:“然后呢?”
沈知砚哽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想对柏青岑提起质疑,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反问什么,有没有必要反问,但他就是很难过,很想抱怨两句。
只是在这一刻他的抱怨也被简单地堵了过去,他的情绪只剩了害怕:“没什么……”他攥紧筷子,“吃饭吧。”
柏青岑看着他颤抖的筷子艰难地夹住了菜叶,又忘碗里的米饭上放,但饭上的菜已经堆了很多,沈知砚都没入嘴。
“你想说,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得病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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