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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看这房间的布置,应当是医局。冬玉衡回忆起昨晚。他浑身抽动,呕吐在了从渊殿,晕过去之前,听见琉月尖叫着,大喊“有刺客”。
冬玉衡忍不住的想,当琉月以为杏仁露里面有毒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庆幸。
林铮拎着养生粥走了进来,见他醒了,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随即是愤怒,“冬九,你是不是疯了,不知道自己杏仁过敏是不是,你饿傻啦”?
虽然说着,还是把粥撂在了桌子上,拧开了盖子。
冬玉衡偏头看了一眼,是他最喜欢的南瓜粥,“林铮啊……”。
冬玉衡坐了起来,下床漱了漱口,轻轻吹着粥,小口的吃着。
两人相识于微末,久伴于暗夜。什么多余的话都不必说。
林铮等了一会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冬玉衡摇了摇头,他不想提了。只说“主人赏的”。
林铮觉得心寒,宠爱着的时候,捧在心尖尖上,连少了一根头发都觉得心痛。不爱的时候,连生死都不在意了。
冬玉衡又休息了一会,觉得没事了,自己走回了承和楼,一路上遇到的侍奴看到他时神色各异,差不多都愣了愣才弯下腰行礼。
他一开始还奇怪,走了一会就猜出原因了,无奈的摇摇头。
回到大厅看见几个私奴坐在那早饭,冬玉衡一进去他们就全放下筷子了。
“早啊”。
陈倾一最先反应过来:“冬大人早”。
沈时安和禹沁坐在那,都显得有些尴尬,文霜抬起头点了一下,一如既往的冷清样子。
冬玉衡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我先上去休息了,你们吃吧”。
没有坐电梯,他一向身子弱,能走的动的时候,都想多运动运动,锻炼一下。
他的脚步并不重,柔软的鞋底让走路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因此两个在楼梯上的侍奴并没有停止交谈。
“真的被叫去侍夜了?月少爷还没进邸就这么大脸面”?
“是啊,冬大人昨晚被月少爷折磨到晕了过去,家主一点也没责怪”。
“这怎么说也是家主的第一个私奴,就算是侍夜的床奴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害,别说了,什么私奴床奴的,没有家主的恩宠,都不如一个侍奴”。
………………………
冬玉衡站在那等他们说完,离开楼梯去了三楼打扫,才继续慢慢往上爬。
被琉月折磨到晕了过去……外面是这么传的吗。
他走上了四楼,推开了画室的门,晨光照在地上,投射在画架上,满屋子人体和景色的线条,凌乱却美好。
他学的很杂,也许是天赋太盛,创作的欲望太多,素描,油画,水彩……有关于描绘,有关于色彩的一切,他都想尝试。
不同于随意堆叠的画作,画室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幅油画,蓝色的滨菊花丛,美到扎眼,他面无表情的把那一层画布扯下来,露出了后面的另一张画,那是暗夜中的玫瑰,每一株都闪着不同的色泽。
“你把滨菊还给我”,少年红了眼,他说,“我后悔了,你把滨菊还给我”。
“那你要拿什么赔给我”,十八岁的冬大人还那么天真,认为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有来有往,失去的必然能够以另外的方式偿还。
好在那时,全世界都是他的。
少年笑了,脸庞全是狡黠和势在必得的意气,他说“我换成玫瑰,把小王子的玫瑰都抢来送你”。
好任性啊,冬玉衡想。
他又把那层画布扯开,把里面藏着的东西掏了出来。
一道弧线越过屋子,扔出了窗户的缝隙,他跪到了地上,呆呆的看着晨色,不知道跪了多久,眼泪流了又干,突然发疯似的站起来,踉跄着奔下楼,灌木丛的枝杈锐利,冬玉衡的双臂都被划的斑驳,但是他只想找到那个被他扔下去的东西。
直到日头高高的升起,直到陈倾一站在旁边,看着他跪在地上疯狂摸索的样子欲言又止。
他终于在泥土中翻到了,一枚戒指。
素圈戒指,不值钱,样式简单,粗糙,和华贵沾不上边。
他狠狠地握着戒指,让它在手心刻下戒痕,慢慢站了起来。
陈倾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朝着他笑了笑道“冬大人,骊都刚来供了茶,我扣了些你爱喝的”。
冬玉衡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只是浓重的鼻音显示他刚哭过,他强撑着笑意说“多谢你记挂,是陈都主来青都了吗”。
陈倾一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凄,“本来是父亲要来的,临走时突然病了,换成了哥哥”。
冬玉衡安慰道“陈都主身子一向硬朗,很快会痊愈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昨晚症状太凶险,萧启明是不是心软了些许,今日通讯器一次都没响。冬玉衡睡了很久,眼底的乌青散了不少,没有被传唤,他还有些不习惯了。
算算日子,父亲也该进都
', ' ')('了。每到年关,所有都主都会来青都请安,进贡。
郢都冬家,一向低调,父亲不会来的太早。
冬玉衡想着,以萧启明现在对自己的厌恶程度,离被废也不远了。
等他不再是私奴的那天,郢都会被连累吗,萧启明会放他走吗。
哦,不会的,冬玉衡想起来了,一天是私奴,一辈子是私奴,无论这个名头在不在了,萧启明都不会放过他的。
哪怕是死,他也得埋在萧邸,而不是郢都。
从他踏进鹤唳山的那天起,名为冬玉衡的魂灵就慢慢黯淡了下去,从此变成一个物件,唯一的价值就是好用。
玲珑如陈倾一,冷清如文霜,聪慧如沈时安,澄澈如禹沁。其实谁都逃不过,他们身上的特质,都只是玩具的附加价值,让主人玩的更舒心,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用处。
他难道能仗着,和萧启明并肩过,就觉得自己该特殊吗。
悲哀的尽头,如果没有救赎,那就只能是清醒。
因为他其实,从来都不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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