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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玉娘》(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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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很快就被接了起来,方珩的脸大大的出现在了屏幕上。他还在调整着摄像头的角度,慌乱地找着支架或什么物体想把手机立起来。传到夏燃眼前的画面摇晃不听,虚影重重,但方珩的声音已经透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声声唤着他主人,叫夏燃等等他,他马上就要把手机支架找出来了。

看着方珩的模样,夏燃不由轻笑。这个人总是那么活力四射,连声音都似乎沾染了令人开心的魔力。夏燃摸了根烟点上,说话的语气带着不易觉出的耐心,“不急,时间还很充裕,慢慢来。”

对话的开头还是方珩先引了出来,一些家长里短,夏燃却觉得这比他活过的人生都要精彩。

原来上次走丢的大橘猫,是路口小卖部老板的。因为吃得太胖被勒令减肥,老板减了粮食和罐头后,大橘猫愤然离家出走,开始流浪,把小区里的临时铲屎官都蹭了个遍。大概发现猫粮还是不如一周两个罐头香,于是又死皮赖脸回家了。

另外菜市场卖鱼的阿姨还是没有放弃给方珩介绍对象,方珩被迫无奈,稍微问了问阿姨要给他介绍什么人。原来是阿姨不知哪个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的邻居的隔壁村王大娘的闺女,年芳才16,把方珩吓得够呛。

“那可是未成年啊大姨。”方珩模仿着当时的情景,严词拒绝,“两小无猜过家家也就算了,我要真下得去手,我禽兽啊我,不行不行。”

说完方珩捏住喉咙,换成硬夹了尾巴似的尖细声音说道,“嗐,你咋这么闭塞,这搁我们那村儿,十五六结婚就差不多了。”

方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他,二十一世纪正值青年的精神小伙,被贴了个“闭塞”的标签,他蓦地瞪圆了眼睛,“……大姨,这么小结婚这搁哪儿都是违法的。”

“结果大姨骂我净瞎说,没根没据!还想让我留个手机号,先联络联络感情。”方珩苦恼地挠着头,“我感觉最近要换个菜市场买菜了,不然下回见着了,万一被直接绑回去扔山沟沟成亲可怎么办啊。”

夏燃调侃,“娶了,凑合过。”

“主人……”

如果不是隔着屏幕,夏燃还真想摸摸看方珩头顶是不是长了对狗耳朵,说耷拉下来就耷拉下来。他被逗得一乐,含在嘴里的白烟流转一圈,忽地涌进空气里,四散开来,“行了,不逗你了。看这谁家的大狗,谁抢了你骨头大棒似的,这么委屈。”

“嗐,还能是谁家的,您家的呗。”方珩咧开嘴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夏燃夹烟的手指了指方珩,“你就仗着我现在‘疼’不了你。”

“我随叫随到,可以马上过去!”

夏燃挑眉看着那抹讨好乖巧的笑,抿了口凉掉的水,问“让我先看看Bernard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姿态吗?”

方珩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脱干净,双膝分开与肩同宽,跪坐床上,双手放在两腿之间,掌心向下撑住了上半身,肩胛骨向后绷直,向夏燃展示着自己的服从,与毫无遮蔽的、愈渐精神的性器。

这是上回夏燃教过的,大狗的坐姿。

那形状漂亮的蝴蝶谷,腰腹下压将脊背与翘起的臀部弯出的完美的弧度,上面嵌了两个可爱的腰窝。如果此刻夏燃能从方珩的后背望去,就能将这片美好的风景一览无遗。

“趴好。”

新的指令一下,方珩膝盖微微发力,小幅度地弹跳了一下,迅速并拢双腿,弯腰伏下身子,低着头,额发刚好拂着床面,双手前臂紧贴床单布料,掌心越过头顶大约一掌的距离,乖巧地维持着这不怎么让他觉得舒服的姿势。方珩长得太高大了,这个动作让手长脚长的他显得有点憋屈和可怜,加上天然地铁骨铮铮,身体柔韧性将将够用。

等通话的时间过去了半分钟,才慢悠悠地点掉了快落下的烟灰,吐出二字,“不行。”

“……”方珩隐有抬头控诉的苗头,还没付诸行动,便被夏燃打断,“我让你动了吗?”

方珩不安分地哼哼,鼻子故意弄出点声响,朝话筒用力呼气。

“看来我的Bernard对他的主人有些不满?”

“……不敢。”

夏燃发出一声疑惑,“哦?原来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那你说说怎么一开始就认定我了呢?”

怕什么来什么,方珩心想。

脑海中闪现一幕幕偷偷珍藏的画面,方珩思忖片刻,想到那只被夏燃曾经眷顾,最后被自己收留的橘猫,柔和的低声道着,“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第三幕戏】

2024年7月19日,下午14点38

(镜头转换到审讯一室,钟屿和霍建彬在另一个房间内看着实时监控)

审讯员A:我们是A市公安局玉潭山分局工作人员(出示证件)。今天上午9点32分,你向我局报案,现依法向你询问案件有关问题,请你如实回答。对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有拒绝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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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权利,但有谎报、隐瞒、夸大案情影响案件侦查,我们将依法追究你的责任,听清楚了吗?

报案人(钟点工王阿姨):听清楚了。

审讯员A:你的个人情况?

王阿姨:我叫王春丽。A城人,做家政保洁的。

审讯员A:你今天向我局报案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阿姨:昨天晚上公司通知我,叫我9点半去东亭路241号这家打扫卫生。我25分就到了,然后这家人让我去打扫别院,我一进门那场景可吓人了。臭烘烘的,一股尿骚味,还有那种肉放坏的味道。门口还摆了个那种电视剧里拷人那种架子,就老大一个,人往上一站就被扎实绑着那种,地上还有带血的刀子,吓得我赶紧给你们打电话。”

审讯员A:你之前填写的家住地址离这儿不远,请问你认识这家的人吗?

王阿姨:不认识。不过这附近的都知道这家人,这家里有个不正常的人。

审讯员A:怎么不正常?

王阿姨:专门勾引男人呗,听说一次好几个一起呢。

(审讯二室)

审讯员B:请说明一下你们家的居住情况。

许军杰:许军杰。许东兴是我小儿子,郭雯雯是我妻子。别院住的是我原配的儿子文玉良。

审讯员B:你知道文玉良现在在哪里吗?

许军杰:不知道。

审讯员B:我们在文玉良的卧室里发现了部分女性的衣物,请问你知道别院里,文玉良是一个人居住吗?他有没有交往的女性朋友或紧密接触的人?

许军杰:不知道。

审讯员B:你有多久没见过文玉良了?

许军杰:不记得了,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

审讯员B:你最后一次见到文玉良大概是什么时候?

许军杰皱起眉头,不耐烦道,“他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不清楚。还有别的问题吗?”

审讯员B:请你耐心配合调查。有人说别院里经常传出人喊叫的声音,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许军杰“嘁”了一声,面露嫌弃,“不知道。年轻人玩儿得开吧。”

审讯员B:所以你是知道文玉良此前在别院里发生过什么吗?

许军杰神色一顿,脸色微变,声音沉了下去,“我不知道。”

审讯员B:“昨天我们在玉潭山上发现了一具男尸,我们怀疑是……”

许军杰突然打断,“男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与本案无关我可以拒绝回答吧?”

(审讯三室)

审讯员C:文玉良和你是什么关系?

郭雯雯:哟警察同志,我和他可没什么关系,注意一下你的措辞。他是我老公上一任妻子的儿子。

审讯员C:文玉良平时在家里会做些什么?

郭雯雯:这我哪能知道诶同志,人家关起门来自己玩儿我还得去八卦一下啊?

(审讯员C从笔录中抬起头)“我看你对文玉良的态度……你和他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郭雯雯翘着手指隔空点了点)“过节?哦对,我们可是有大大的过节,他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审讯员C:请说具体。

(郭雯雯双手叠放着,搁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向前倾,眼眸里透着兴奋的光)“我老公告诉你们没?他一出生就克死了他亲妈,他亲妈是难产死的。然后同一天他外公也被矿井塌方给埋了,截肢了条腿,半身瘫痪,忘了什么时候死的,反正躺床上动不了,熬了好多年。本来当年我老公要和那女人离婚了,文玉良一出生我们就准备送回去他外公家,多亏我老公念旧情,好心才把他留下了。结果白养了这么多年,啥贡献也没,还差点搞砸了我老公的生意,真是扫把星。但我跟你们说,最邪门儿的还是他明明就和真的女人一样,叫他去做个女的还不乐意,非得做个小怪物,不阴不阳的,晦气。”

(审讯四室)

(许东兴东张西望,对审讯室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什么事弄得这么大阵仗,我还是第一次来。”(许东兴搓搓手,呼着气音问)“现在这是录着音吧?电视剧都那么演,警察同志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绝对配合。”

审讯员D:你知道玉娘是谁吗?

许东兴:不就文玉良吗?还能是谁。

审讯员D:不是良,是姑娘的娘。

(许东兴一脸不解)“那是谁?”

审讯员D:你知道文玉良之前和什么人有过节或者是走得近的吗?

(许东兴想了片刻才答道)“不少吧,都老相好了。其中还有我很小时候见过的叔叔。”

审讯员D:是谁你还记得吗?

许东兴:有些记不太清了。(许东兴神秘兮兮地捂着半边嘴,问审讯员)“我在这儿跟你说实话,许军杰不会知道吧?”

审讯员D:我们会保密。

“那就好。”(许东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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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我不太认识,就记得一个叫龚伟。早几年还和许军杰称兄道弟,生意上也帮衬得多。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和许军杰闹翻了,还给许军杰穿了不少小鞋,气得他老人家够呛。听我妈说好像是因为文玉良又揍了龚伟。”

审讯员D:为什么说是“又”?

许东兴嗤笑着说,“最开始龚伟和文玉良好上的时候,文玉良和贞洁烈妇似的。有天龚伟来家里吃饭喝了点酒,晚上就去房里找文玉良了,他拿台灯给龚伟开了瓢,差点闹出人命。后来文玉良还去派出所报案,说人强奸他。”

审讯员D:在哪个派出所?有立案吗?

许东兴:应该是在东亭那边那个吧。立案?怎么可能。龚伟什么人?许军杰也不要脸了?最后是文玉良被关了好些日子吧。

(审讯员D听得眉头紧皱)“为什么?”

(许东兴看傻子似的盯着审讯员D)“警察同志,你真傻还是装傻啊?龚伟都没操成,就被伤得躺了半个月医院,没给文玉良判个刑关几年也是他走运了好吧?许军杰在龚伟住院那些日子都快成别人孙子了,伏低做小,给文玉良‘擦屁股’。”

审讯员D:那你刚说的文玉良又揍了龚伟是什么情况呢?

许东兴:这就不知道了。你问许军杰吧,不过估计也套不出什么话,老狐狸精着呢。你循着他找龚伟去吧。

(钟屿来来回回地看着几个审讯视频,拿着纸笔记录信息点,手边放了一本上午在文玉良房间搜到的《玉娘记事》,纸质泛黄的封面还有深褐色的血点)

(钟屿捏了捏山根,用力地阖上眼睛眨了眨,再睁开时操纵鼠标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

视频左上角录制时间:2024年7月18日,下午18点40分

民警:叫什么名字?

(蒋寻紧紧地抱着手里的背包,低头小声应答)“蒋寻。”

(民警睨了眼前的人一眼)“几岁、哪里人、家住什么地方?”

蒋寻:24,B城人,住……住兴蒲小区。

民警:东亭路那边那个对吧。

蒋寻:嗯。

民警:你今天去玉潭山做什么?

(蒋寻噤声许久,直到民警忍不住出声提醒,才靠口说道)“去忏悔、去赎罪。”

(民警小声嘀咕,怎么和挤牙膏似的,费劲)“说具体点。”

蒋寻:……玉潭山山腰上有个祭坛,那里有个很古老的法阵。传言背叛了丈夫或妻子的人到法阵里祷告,最后都会被洗净心灵、迷茫与罪恶。也会,得到巫女的旨意,做出正确的选择。

(民警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这都是封建迷信!”(民警又瞥了蒋寻一眼)“看不出来啊小伙子,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蒋寻:没结婚。我有喜欢的人,他这么圣洁……(蒋寻收紧了双臂,背包内里发出轻微塑料袋被挤压的声响,头愈来愈低,幽暗的眼神折射出怨恨的光)那个人宁愿自己淋雨,他明明看上去那么疲惫、脆弱,也要给几只小奶猫打伞,这么善良的人……都是那些人害了他。(蒋寻说着慢慢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民警抽了几张手纸递过去)“诶,小伙子你……唉你别这样,录着口供呢。”(民警压低声音问着同僚)“浩哥,现在怎么办啊。”

(吴浩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那个,你认识死者吗?”

(蒋寻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沉静道)“不认识。”

第三幕戏的最后一段,像一张空白的拼图。夏燃对方珩的记忆没有多少印象,可能是他忘了,也可能是方珩认错人。夏燃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块适合的、好的拼图,但他还是尝试先将它安置一处。

时间久久地静止在了方珩停歇的那一刻,久到方珩以为夏燃听得睡着了,他悄悄把眼睛露出来,让视线的范围把屏幕的画面包裹进来。

方珩望见画面里的人把烟夹在是指和中指间,掌心托腮,手肘抵着椅子的扶手,唇瓣微微撅起,徐徐吐着白色的烟雾,像在仔细听着他说话,又似在放空。总之夏燃的视线没有落进摄像头里,只是望着虚无的一点半眯着眼。等过了好一会儿,夏燃才问,“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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