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绷紧了脸颊,看着施施然站起身开始收拾画具的喜多川祐介,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将疑问说出口。
“放心吧,我们不是来给你改心的。”将画具妥帖地收纳进拖车中,唐泽没有回头看她,却像是精准理解到了她的疑惑,直截了当地回答,“如果我们真的想要你改心,是不会专门来见你的。来见你这一面,只是一点我个人的好奇。”
听见这句话,三好麻子自嘲一笑,凌厉到稍显刻薄的面相,在夕阳的映照下有一种难言的尖刻和落寞:“你如果真的是心之怪盗,不是应该早就见惯各式各样的罪人了吗?我这种优柔寡断,手染罪恶却又在这里假惺惺地心慈手软的家伙,根本排不上号吧……”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三好麻子就会重复陷入自我唾弃当中。
要说她是个善良之人,她为了仇恨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追随学艺的老师,让七岁的文乃陷入了与十四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境地;
可要是说她是杀伐果断的恶徒,对着文乃纯真的脸,她早就备好在口袋中的毒药,迟迟不能落进她的杯盘里,哪怕从带她出门到现在,自己已经过手了她那么多入口的饭食。
瞻前顾后,举棋不定,迟迟不敢痛下杀手,可就这样放过那个男人的女儿,她的心里又是那么的不甘不愿……多可笑的罪人。
“没什么可笑的,一如我所言,这就是人类,三好小姐。”唐泽态度平和,甚至挂起了淡淡的微笑,“自相矛盾,在荆棘中挣扎……美就从中诞生了。”
“……那你,又是在好奇什么呢?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复仇之人,动机很简单,手法也毫不出奇。”看着在光影旋转中没入傍晚余晖的九十九父女,三好麻子吐了口气,间接承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你是在什么时候生出了杀死他的念头呢?”唐泽正了正色,问出了自己的重点,“当然,我知道你从一开始会向他拜师学艺,就是怀着想要向他复仇的念头,但是会下定决心选择杀人,一定是有什么契机的吧?”
到今天也就21岁的三好麻子,虽然和九十九元康有宿怨,但是她也就是个普通长大的普通人,又不是久经训练的杀手,想要整垮九十九元康的方法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可能平白无故选择了杀人这个路径。
听到他这么一说,三好麻子表情僵硬片刻,勉强回答道:“那当然是因为,他的女儿今年也七岁了,我想让他体会一下我七岁那年的苦痛……”
“那你为什么不模仿当年的样子,在文乃的生日会庆祝会上,让他当着女儿的面死去呢?”唐泽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稍显可怕的假想,“又或者同样给他制造一场魔术表演中的意外……正如你所说,你选择了一个称不上复杂的手法,能成功瞒过警方的视线,其实只是因为死者的配合,比起精心策划,这更像是一场临时起意。”
事到如今,再去否认这种事不免多余,三好麻子闭了闭眼睛,慢慢陷入了回忆:“那天师父他像往日一样,在地下室里做着隔空操纵的练习……在舞台表演上,想要得到足够说服台下观众的视觉效果,对表演者的手法要求是很高的,他年纪渐渐上来了,放下练习几天,就很容易丧失手感,所以一边练习一边找我们说话,这也是他的习惯……
“然后我看见他,站在我哥哥的照片面前,以一种非常怀念的口吻,谈起了他的惊人天赋,十六七岁就初露锋芒,年纪轻轻就是能挑战他地位的天才魔术师……”
她闭上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表情带着奇异的愤恨混杂着痛苦之色。
身为老师的九十九元康,是个不苟言笑的严师,他挑选徒弟的眼光素来很高,在他手下拜师学艺这么些年,那还是三好麻子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和蔼的神色。
搞得好像,他真的非常怀念哥哥似的。当时的三好麻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的讥嘲都快溢出来了。
“到了这个年纪,麻子,我才幡然醒悟,能有一个足以继承我衣钵的弟子,是件多么令人喜悦的事情。”当时的九十九元康发出了如此感叹,“我错得很离谱,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