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当奏乐响起时,挂在我嘴边的所有抱怨都灰飞烟灭──名副其实地哑口无语。
原本我还想要讲什麽呢?大概只是接续着「为什麽要在联招考试前带我来看这种奇怪的公演」这个话题碎嘴而已吧,但详细的字句我已经忘光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演出到底是以什麽样的名义,我也不记得了;是乡镇规模,还是县市规模,甚至是全国X的表演?是只有数个学校的联合公演,还是包括了专业团T参与?我只隐约记得是大杂烩式的编排,每个节目只有短短数分钟的演出,并且节目之间完全没有串联,使我在看过几段没有共通X的表演後就失去耐心;不过我究竟是在什麽样的契机下能进场观赏,我完全没有印象──甚至站在我身边的是老爸还是老妈,亦或两人同时都在,我都无法断言。
我只记得舞台再度揭幕的刹那,冲击鼓膜的管乐让我的身T为之一震,四个优雅动人的身躯毫无预警地跃入舞池,也踏进我的心头,让我的脉搏随着每个步伐鼓动──惊疑了一阵子之後,我才判断出是《天鹅湖》的〈雏鹅之舞〉ets’Dance……也许司仪在她们跳舞的同时,仍尽责地破坏气氛,讲解是哪一个团T、带来的是哪一段表演,但我完全充耳不闻,只是尽可能地让身T往前倾,以弥补座位与舞台的距离。
四个舞者带来的惊喜尚未减缓,两道雪白的身影立刻滑进观众的眼中。她们的曼妙舞姿不需要任何导引安排,直接让人忘却上一场的演出究竟是什麽,好像打从一开始这个场合就是表演芭蕾舞剧,虽然没有完整的布景,舞台的灯光也好像只是盖罩上玻璃罩,勉强打出宝蓝sE的照明,却无碍於她们在如此克难的情况带来优美湖畔的意境。
短短两分钟的演出,已经让台下一片静穆,甚至忘了在她们行礼时鼓掌;而众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下一段弦乐已然响起,扮演奥洁塔公主Odette的少nV跃入舞池,跐立其上,然後随着音乐展开双臂,翩然起舞……
她是高中生?国中生?小学生?由於距离舞台实在太遥远,我根本无法从舞者的身型与面貌判断她的年纪,且那看似娇瘦的身躯在我的脑海中是不成b例的巨大,占满了我所有心思。如果我刚才有仔细听司仪讲解就好了,但当下的我甚至不想浪费时间在懊悔上,将目光紧追着少nV的一举一动──她每个翔姿attitude都像是要甩开地心引力的牵制、直奔天际一样,每段外刺旋转piquétoursendeh走观众的魂魄,让人目眩神迷。
少nV完成最後一个回旋,蹲下身躯;明明该是演出的完结,她那柔软的背脊彷佛就要破展出翅膀般地蓄势待发,预备高飞──
看到了吗,那就是天才……
──这句话是谁说的?是我身边的人的告诫,还是某位观众的赞叹,亦或是我心底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只知道,我那幼稚的梦想在那一刻被撞出了一个空洞,残余的希望则随时间的流逝逐渐碎落──
专科教室大楼──虽然有个「勤学楼」的题款,但一般学生还是习惯叫它「专科大楼」──位於校区的最角落,是距离校园中心最遥远的校舍,也是全校最高的建筑,共有六层楼高,且地下有两层楼,除了可通往教职员停车场外,亦为本校的防空避难空间。
顾名思义,这栋大楼是综合所有的专科教室:包括美术教室、实验教室、工艺教室、家政教室,以及各学科的教材准备室等等,而我们古典音乐欣赏社活动室,原本即是「音乐器材准备室〈三〉」,与其他两间音乐器材准备室和音乐教室b邻,位於本栋大楼第六层。虽然学生们都戏称会把专科大楼设在学校角落,是防范实验教室发生爆炸──事实上只是建造之时学校已经没其余空地才会盖在角落,不过音乐器材准备室与音乐教室会被安排在最高层,确实是为了避免声音影响到其他教室的教学。
这栋长方型的大楼只有一侧有楼梯,并且当初建造时大概还没有无障碍空间的概念,因此没有电梯,所以每次走到位於走廊尽头的社团活动室,往往已经耗掉不少T力。
在我迫不及待想进活动室内找张椅子坐下时,发现活动室的门上了锁。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现在我已经学会先敲门;确定室内毫无回应後,才取出了钥匙开门。
「玫娥学姊跟那家伙都还没来吗……」我嘀咕着走进活动室,只见会议桌上相较於昨天我离开时更为零乱:一本本月刊,有的摊开来,有的叠成一落堆在一边,还有许多看起来是任意堆叠後不小心倒塌的,散落在桌面及地板上。
……这些好歹都是保存了四十多年的社团公物啊,居然被如此对待……
不过就算跟她说,她大概也不会听进去吧;那家伙对於自己没兴趣的事,是丝毫不会在乎的啊。
由於不知道哪些是需要再使用、哪些可以放回资料柜上,我只是把掉在地上的月刊重新叠好、把看似岌岌可危的几堆月刊整理了一下,然後到隔壁的洗手间取了一些水,稍微擦拭了被月刊弄地满是灰尘的桌面,便暂时把那堆东西搁置不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从书包取出那篇被社长修改的稿件,坐到电脑前面。
……却迟迟没心情按下开机钮。
如果那个nV人──苏玫娥还是D的话,我或许只被当成C了吧。
社长这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莫非社长早知道这几张乐谱纸的由来,甚至她可能就是文章的作者?还是说「C」是某个只流传在古典音乐欣赏社的暗号?并且她称玫娥学姊为「那个nV人」……玫娥学姊再怎麽说都是三年级生,并且玫娥学姊将采华社长唤作「小华」,两人关系应该是很亲昵才对,二年级生的采华社长在辈份上,或是情理上都没理由直呼玫娥学姊的名讳,并且还是用充满敌意的态度……这两人的关系莫非没有我想像中的单纯?
我瞥了一眼资料柜上的社员合照,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想要把萦绕在脑海的这些疑问吐出,却只让心里的空气更加浑浊。
於是我离开电脑桌,走到墙边,用钥匙打开某个最底层的资料柜,从中取出我寄放在活动室的私人物品──
打开那深蓝sE的箱子後,我将它架在肩上,缓缓摩擦出自己最熟练的旋律之一。
时而尖锐,时而浑厚的音sE慢慢从我肩上扩散,充满了整间活动室,然後宣泄出门缝,在走廊上形成回响;也从我的指间、我的掌心一点一滴渗透进T内,与心跳共鸣。
午後的夕yAn穿过我身後的窗棂,在活动室拉出孤单的倒影。
略带几分忧愁的曲调掩盖住C场上的喧哗,带点伊斯兰sE彩的音阶诉说着奇幻的故事──那些只属於「少数人」的传奇,而一般人不可能T会。我也没能T会;曲子只演奏到一小段就终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无法演奏後段的我停了下来。
回荡在室内的音响不久後便失去了接续,慢慢地散佚在空中,让周遭恢复成数分钟前的寂静。
「《舍赫拉查德》Scheherazade。」
门边传来一道低沉的nV声,将最後的余韵打散。
我把小提琴放了下来,看向那双漆黑的眼睛:
「你听得出来?」
「嗯。」少nV迎着夕照,从门边缓缓走了进来;她在会议桌边停下脚步,与我保持了约两公尺的距离:
「并且是第三乐章中後段独奏,舍赫拉查德主导动机Leitmotiv的部分。没有竖琴的伴奏听起来真刺耳。」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的技巧很差。」我也知道自己的运弓并不顺,出现好几次走音。
她摇了摇头:「跟走音没关系。」然後微蹙起眉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是我最讨厌的曲子之一。」
「大多数人只会注意自己喜欢的曲子,真亏你还能记得自己讨厌的。」
「是吗?」少nV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儿:
「我也不喜欢柴可夫斯基、史特拉文斯基IgorStravinsky、普罗可菲夫SergeProkofiev跟萧士塔高维奇DmitriShostakovich。」
「……你跟俄国人有仇是吧?」
讨厌柴可夫斯基还蛮罕见的──至少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喜欢这位雅俗共赏的大师。
「没有啊,我觉得维尼亚夫斯基HenrykWieniawsky跟帕德雷夫斯基IgnaPaderewsky还不错。」
「他们是波兰人!」别以为姓氏字尾有个「斯基」都是来自俄罗斯,他们的同胞?萧邦会哭泣喔!
并且上述那些作曲家的风格天差地远,真不知道她的好恶标准从何而来。
柯佩雅露出一贯的促狭笑容,拉开椅子在斜椅於窗边的我面前坐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交叠的双腿、叉在x前的双臂,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显然是对我的挑衅。
至於我,也再度将小提琴架回肩上,接受她的挑战。
然而,当我准备运弓之际却一时不知道要拉什麽曲子……
好一阵子都不断在琢磨《舍赫拉查德》,因此现在脑中无法浮现其他琴谱……既然她提到维尼亚夫斯基,那该试试《D大调波兰舞曲》PolonaiseinDMajor,Op.4吗?但我只记得开头的部分,并且我蹩脚的运弓技巧根本无法处理中段的颤音……还是《印度之歌》HindooSong?不不,那也是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作品;柴可夫斯基的《第四十二号第三首曲调》Melodie.Op.42No.3呢?不对不对,她已经说了不喜欢柴可夫斯基的作品──都是因为她刚才举了一堆俄国作曲家的名字,害我现在的思考范畴完全跳脱不出来……
「啊……」
少nV轻轻惊叹了一声。
她的惊叹让我回过神来:原来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拉奏起来了。
心中明明还没决定要演奏哪一首曲子,双手却已经下意识的动起来了。脑中没有浮现出任何乐谱与音符,眼睛也没有专注在指尖与琴弦,非常自然地就将徘徊在记忆中不知千百回的旋律拉出。
不同於刚才的《舍赫拉查德》,这首曲调非常活泼,开头是几段连续上行的悠扬乐句,反覆两次後用几个装饰音衔接出略带平缓的第二主题,有如在雨过天晴的草地上奔跑,却不小心溅起了路上的积水一般,但并没有因此觉得气馁,而是对这起小意外一笑置之,继续向前迈进──
随着乐声的扩充,社团活动室内彷佛也吹入一阵带有淡淡雨味的轻风,音符的交错就像青少年少nV彼此间的嬉笑,让沉闷的室内顿时敞开了天花板,暴露於晴空之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双手不受控制般地奔驰在小提琴上一分多钟後,我让右手猛然向下一沉,锯出了一道强烈的不和谐音,强行终止这首未完的曲子。
活动室还隐隐回响着最後的噪音,将我与少nV之间无言的状态烘托地更为苦涩。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曲调……这节奏感不太像古典乐,应该是改编自其他的曲子吧。这首的原曲叫什麽名字?」
「……《绣球花》。」
我的回答参杂几分叹息。
「《绣球花》?」少nV皱起眉头,弯起右手食指抵在下嘴唇:
「……从来没听过这个曲名,摇滚乐?流行歌?民谣?」
我摇摇头,望着小提琴上冰冷的弦:
「这首原曲,原本只是一群普通学生所作的校园民歌而已,听过的人恐怕屈指可数。」Ga0不好不超过二十个人吧,我猜想。
「《绣球花》……」少nV喃喃地覆诵了曲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将小提琴收回箱中,然後松了松琴弓:
「曲名应该也没太深的意涵吧,当时好像都流行什麽花的,像《鲁冰花》、《秋天的野菊花》、《野姜花的回忆》之类。」
其实不光是曲名,这首《绣球花》的音型确实也夹带了很多其他歌曲的动机Motiv,跟大多数校园民歌一样,到底能否称得上是完全自创的作品,或许还有商榷的余地。
不过说起来音乐的基本创作手法就是这几种而已:「反覆」Wiederhdung跟「模进」Sequenz:将原本的一段片句Phrase,按照音阶的排列重覆一次,或些微调整、改变ver?e,拉长成数个乐句Penode、乐段Absitt,或用固定旋律tusfinmus将单一声部发展成多部,进行声部模仿Imitation、再现於不同的乐段,或者进行变奏……结果到头来,根本还是同一段片句、同样的动机而已。
就好像是把同一张图片扫瞄进电脑里,改变sE相、调整大小、翻转扭曲或加入其他特效,本质上还是同一张图而已。在绘画或摄影b赛中,只要构图相似就能被指控为剽窃。如果乐谱也有自我意识的话,为首的乐段或许也会指责後者抄袭,而後者大概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仅是前者的拷贝而已。
「不过,这名字很不错。」
少nV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笑靥:
「绣球花的花语好像是希望。」然而她那浑浊的双眼却几无笑意。
「……是喔。」
虽然个X有些古怪,但她果然是nV孩子,对花语、星座血型或占卜之类的特别在意……我对那些毫无概念,只知道它全株有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过一般人没事应该也不会想把绣球花摘来吃就是了。
「……因为还没改编完吗?」少nV唐突地问了一句。
「什麽?」我锁上藏有小提琴的资料柜,回首看向少nV。
她看似无意义地扭了扭高翘的左脚脚踝,手指也跟着绕了几圈……而我的目光不小心就被她裹着过膝黑长袜的脚踝,以及袜头至黑sE百褶裙之间的白皙大腿所x1引住。
「你停下来的理由,是因为还没有把整首民歌改编成小提琴曲吧?在你停止前的前几段,感觉是不同人的续写,音乐的sE彩不太一样。」
也许少nV现在怪异的肢T动作,是试图回想起《绣球花》的节奏吧。
「……你以前玩过音乐吗?」
我猜想她可能是学过爵士鼓之类需要手脚并用的乐器。
「从来没有。」她断然地否认:「不过既然会留在古典音乐欣赏社,多少对音乐也是有一点概念吧?」
……这何止是「有一点概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也许她只是刻意掩饰因特殊理由而培养出的音感也说不定,但她现在一派轻松且高傲的态度使我不由得心中燃起了一把无名火,彷佛这种程度的音感是唾手可得,甚至不需要有实际演奏乐器的经验。
然而这世上确实是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人。也许只是b一般人多一些天份,或许只是b一般人多一点时运,最可能的是「有机会」b一般人付出更多、更多、更多的努力──因此可以如此傲然地表示谦虚。
我从活动室内唯一一个木质的五斗柜中取出全套茶具,并用一旁的电热水器烧水,准备照着玫娥学姊教导过的流程泡茶。
「那麽,你怎麽知道是我改编的?」
「我可没这麽说喔。」
啊,确实如此。
刚刚被莫名其妙的负面情绪削弱了判断能力;说到底我为什麽会突然生起气来呢?但越去思考这类问题恐怕只会越陷入Si胡同中,增加在少nV面前出糗的机率。
「但是──」少nV半眯起了双眼:
「我多少猜得出来是你自己改编的。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写的曲子,很难下意识地就演奏出来吧──音乐班学生姑且不论,像你这种连换弦都会擦出噪音的半调子普通科学生,八成只能演奏自己谱写或改编的曲子吧。」
真是一针见血──我确实是连弦都按不好,不过被当面说成半调子,总觉得不太能接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既然都评论这麽多了,那麽姑且问一下:你说sE彩不太一样,是指什麽样的感觉?」
「嗯……很难形容。」少nV瘪起嘴来,眉头深锁着思考了一段时间:
「极端一点b喻的话,就像是YAnyAn天突然打起闪电一样吧,但其实没有那麽突兀啦,只是感觉不太搭。」
虽然原本我对这首曲子的联想是「雨过天晴」的感觉,不过骤然打起闪电的b喻相当贴切──因为我确实写不出原曲的氛围。
「不过,我b较喜欢後段。」少nV补充道。
「你会把这首曲子改写完吗?」
我没有立刻给出答覆。
电热水壶开始冒出蒸气,慢慢让我的视野蒙胧了起来,在它达到设定温度而自动断电後,我用滚烫的热水冲进了茶壶,看着壶中r0u成团状的乌龙茶叶慢慢松展开。等了莫约三分钟,我便把茶汤倒入两个小茶杯中,剩余的茶汤则倒入茶海中,然後打开壶盖,让茶叶通风。
我将其中一个茶杯送到少nV面前的桌上:
「应该不会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为什麽?」她立刻追问。
我走到靠近电脑桌边、少nV斜前方的座位,拉开折叠椅。
「因为原曲消失了。」
茶香取代之前的乐声,弥漫在这个用以堆放各种乐谱与文书资料的「音乐器材准备室〈三〉」。
「这样啊。」
柯佩雅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看来她并不懂得品茗。
「真是可惜。」
茶杯杯底在会议桌上留下一道回响。
瞧她冷淡的态度,这显然不是她有兴趣的话题,不过依照她鲜少说客套话的个X判断,或许她对原曲消失一事是真的感到遗憾吧。
然而,就算原曲存在,使我得以写出接下来的篇章──无论是依照原曲的氛围,或是用自己的想法进行改写,又如何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依旧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而已。
「话说回来,你今天还来得真早。」
平常总是要到玫娥学姊对茶叶进行第三泡之後才出现……虽说我今天也b较晚来社团。
「是吗?我刚才还特别跑去一年孝班一趟呢。」
「我们班上?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