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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年——1937年,爸爸由于受够了日伪的剥削,决心不再出去干木工活了。于是在本村租了两响地起早贪黑的苦苦摆弄着,苗势长得非常喜人,在全村来说数不上第一也居第二。当苞米长到秀穗儿吐樱的时候,突然一场大冰雹打得东倒西歪,全都折了头,光了杆,爸爸坐在地头上,两手抱着膝盖,眼睛发直不时的长长叹着粗气,自言自语的喊:“天哪!天!”一直坐到天快黑了也不肯回家,最后妈妈来了才算好歹把他劝回去,到家之后一头栽到炕上,再也没起来。病了一个多月才见好。对于遭此天灾的农民来说,时间过得是那么的快,转眼已是秋天了。日伪村公所三番五次催着要“出军粮”和各种捐税,地主领着账房先生连连登门收地租子,逼得老百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爸爸愁着交不上“出军粮”的事怎么也想不出一点缝来,最后绝望地往炕头的炕上一靠,长叹了口气说:“这真是要人的命啊!”
“……命……咱倒是有几条,但就是当不了“出军粮”和“捐税钱,如果能当的话我就去顶。”妈妈坐在炕稍一面低着头给爸爸缝着裤子,一面沉思着说。
“咱们……真的倾家荡产了!”爸爸把头靠到墙上,眼睛望着房朳。
“倾家荡产?”妈妈停下手里的针线望了眼爸爸继续说:“除了全家四张嘴以外,连条狗都喂不起,有啥“产”可当,说“倾”家还贴点儿谱。”
“是啊,你怎么嫁了我这个这么个穷光蛋,跟着遭这份儿不应该遭的活罪。”
“你瞎说些个啥呀!”妈妈狠狠的瞪了一眼爸爸。
“现在满算上有几户人家享福的?反正都是穷,嫁给谁也是照样遭罪,现在这个年月谁都是打一棒子躲一躲。”
“有的打他一棒子还有个地方躲,可我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爸爸欠起身子往后腰掖了掖破被子,眼睛望着窗外出神……
“谁家的苦,谁自己知道就是了。咱还是想想咱们自己怎么办吧?”妈妈沉默了会儿说。
“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已经是山穷水尽。”
“我看你还是得出去躲一躲,转悠转悠,省得再来催粮,要税的上火。”
“躲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啊!还能总也不回来?”
“那也比他们往死里逼强的多,还兴许遇上个什么合适的木匠活干。”
“这也倒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我一走、可就苦了你啦!”爸爸慢吞吞的说。
“反正他们不能把我当粮、当钱。总得兴许我们出去挪挪、借借、在家里死囚着,天上也不掉粮,地下又不长钱。”妈妈用牙磕断了线,把缝好的裤子递给爸爸。
“那……明天我就出去碰碰,万一真的能揽点活儿干,挣几个就好了。顺便再打听一下有没有好混生活的地方,爸爸接过裤子拎到被窝里穿上,掀开被子下地边扎腰带边继续说:“不行的话咱们就搬搬家,古语说‘人挪活树挪死’吗!”
次日天刚蒙蒙亮爸爸和妈妈就起来了。
“这三个大饼子你都揣上吧。”妈妈手里举着蓝色的破布包。
“不,不用!留着你跟孩子,你们在家吃吧!”爸爸坚决不肯。
“我们在家好办,实在不行扒点榆树皮捣捣也
能充饥,你是在路上……”
“路上也不要紧,只要有人家就饿不死。”
“有人家?两眼塞里的也不一定给你。”妈妈还是硬往爸爸怀里塞着……
“我这个肚子已经饿习惯了,一两天不吃也饿不到哪去。”爸爸用深沉的目光看了看妈妈,转身走到炕前亲吻了下姐姐和我,叮嘱的说:“在家好好玩,听妈妈的话。”然后背起木匠家伙箱子……
爸爸走后的十多天的一个下午,村公所通知所有没交上“出军粮”的村民去开会。
村公所在村子的中央,十字路口的道东,紧挨着便是警察分驻所。
妈妈左手拉着我,右手领着姐姐。这时门口已聚集了有四十多人。
“妈妈开会干啥?”我仰着头问。
“还能有什么好事,跟咱们要‘出军粮’呗!”
“咱们不是没有吗?”
“正是因为没有才叫来开会。”
“没有他们能抓咱们吗?”我有些害怕的反问。
“不要怕,你看,这么多人都没有他能都抓去么。”妈妈拍了拍我的头顶继续说:“要是真把咱们抓去,还真有吃饭的地方了呢!”
过了一会,留到灶王爷胡子的村长从屋里走出来,用大白眼扫视了一下站在门前的人群。脸往下一沉,干咳了几声,冲着村民们拉开嗓门喊:“大家伙都听着,昨天上午接到上边的命令。”他挠了下手里拎着的一张纸。“还没有交上‘出军粮’的人家最迟不能超过年来,如果年来还是交不上,一律按‘反满抗日’论处。”他扭回头去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两名横眉瞪目的警察,接着说:“到那个时候……啊!可别怪村公所没告诉过你们。只好把你们统统送到县里宪兵队里去过堂,我可就管不了喽!我劝你们还是早交的好。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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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村村公所开会以后,妈妈好多天一直闷闷不乐,吃饭的时候经常望着我们碗里的榆皮粥偷偷的流泪……
“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一天上午姐姐问傻坐在炕沿上的妈妈。
“……能挣到钱回来还好,如果没有……还不如不回来……”妈妈眼神呆滞的望着屋地说。
“交不上他们真抓爸爸吗?”我趴在妈妈膝头上问。
“那些个狗东西还管那个,他们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妈妈眼圈发红愤恨的说。
“那可怎么办那?”姐姐摇着妈妈胳膊扬着脸要哭的样子问。
妈妈看了看姐姐又瞅了瞅我,猛的把我两搂在怀里,用下颚揉擦着我们的头顶默默的坐着;我和姐姐像痴了似的依偎着妈妈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久……
“你们出去玩吧!”妈妈终于推开我们俩说。
还没等我和姐姐往外走,门被“当”的一声踢开了。一帮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为首的是村公所的催粮员,后面是村里打人出了名的伪警察张大撇子,还有一个夹着账簿子的人。
“他们这家……”拎账簿子的那个人一进屋就打开账簿子念道:“共租种两响,‘出军粮’是十斗。现在一粒没交。”
“你们为什么不交?”张大撇子青里透紫的脸上隆起几道肌痕的肉。
“张警长!我们家的地全都瞎了……”妈妈申辩的说。
“我们不管你瞎不瞎,只管你们种多少地、交多少‘出军粮’!”张大撇子一手叉在腰上,一手从兜里往外掏烟,蛮横的打断。
妈妈说:“张警长,地……一粒粮食也没收。就是想交也拎不出来呀!”
“什么!什么!”催粮员瞪着像疯狗似的眼睛往妈妈跟前抢了一步,呵斥道:“看你这个样,还想挺过去不交吗?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不是我们正急着想办法呢!”
“想办法?想办法?你们总是说想办法,最后还是没办法,这不明明的放挺吗?”张大撇子吐了口嘴里的烟,挑起眉头来。“没有粮,还有钱吧?交钱也行。”
“哪敢放挺呢!这不我男人已经出去一个多月了。”妈妈见是给爸爸出外找借口的好机会便赶忙接上去说:“一方面是想找点木匠活干挣几个,另一方面早找亲戚挪几个,正想办法凑‘出军粮’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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