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因缘已定3
“老骗子,胡言乱语!”
被说的是雷泰,但发怒的却是冷尘。雷泰不意他居然骂人,眼瞧着冷尘一张稚嫩脸孔上现出气愤,先是讶异再就有一股子暖流缓缓流入胸膛,心口变得暖烘烘起来。
雷泰忍不住道了句:“好小子。”他幼失怙恃,还不晓事的年纪就被父亲的旧友送到了江湖新贵霹雳堂,那旧友本意是好的,可惜未曾考量过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儿在大门派中会否受到欺凌。入门后雷泰被分派到一年中至少有半年在闭关修炼的师傅手上做弟子,弟子就他一个,直至后来他陆陆续续地在后山劈竹子的时候捡了二师弟,三师妹等几个回来他们这脉才总算添了些人气儿。由此可想,雷泰几乎是没被人护过的,反之还总避不开看护之责。雷泰原以为冷尘和兰云容不过就像门中那几个师弟师妹一样,尚且年幼的孩童不必操心大人的事,更不要说是为大人出头。
冷尘板着脸,一双手背向身后朝雷泰和老道士处去,所迈步子清爽利落,且很是老练地在周围人的注目下走过,全不理那些人窃窃传语议论他肯定是个世家出来的公子,否则不会如此与众不同。
待到铺面近前,冷尘对着老道士道:“你把刚才咒人的话收回去,要多少银两只管开口。”
雷泰知道冷尘在得罪人上执持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法,毕竟同行一路已领教过对方那口舌不饶人之处,却没想到他竟然留了余地让人能趁机讨要银子。雷泰心道不好,思及数日来两小儿所费不少的银钱,生怕老道士是个混子,而冷尘为出口气真当个散财童子,便切近俯到他耳边,轻声道:“别提银子。”
冷尘耳郭僾然若有地觉出一阵湿热,正痒痒地吹得他耳酥,却偏偏被银子这两个大俗字给扫了兴,本就板起的脸孔瞬时拉得更沉,道:“无需你多言,站到我身后边去。”
雷泰被冷尘人小鬼大的模样逗笑,忍不住要去呼噜他头顶却被躲开,只好道:“别瞎为我出头,你是年小才尤为较真,其实老人家同后生晚辈开几句玩笑也是有的,我师父当年还说过我拾那些个师弟师妹是为了拾魂哩。”
老道士似乎也是个性倔的,不肯轻易低头,道:“你师父是个人物,看得很准。没有错,你生来就是为找全魂魄的,你不是个人。”
雷泰拦下又要开口的冷尘,被人这般说嘴他也不再大肚,以身上迸发出的肃杀气警之,道:“老道爷,先前是我们有所得罪,在下给你赔礼。但你既年长就应心胸宽广,饭可乱吃话可不兴乱说,你说我不是人是直接骂到我头上呢。”他抱了下拳,很快又收拳为掌,一双手掌随着肩头的下落放回左右两边。他的手垂落得很直,腰和腿皆是绷紧着的,所谓习贯之为常,若是习武的在场依着雷泰这番举止便马上能知晓他是个练家子。
老道士从坐着的桌边取了根空心竹竿打向地板,竹竿敲击在地面上发出一种空洞洞的嗡声,在这声里连带老道的声音都显得苍茫空远起来,他道:“犹堪持改火,未肯但空心。”言罢抬首与雷泰对视,目色中存有悲悯,“无论日后如何都不必难过,只需记得人到世间一遭都是可笑可怜的就够。”
雷泰为他的眼神怔住,出神着任由思绪回到了过去懵懵懂懂的时候。那是一个冬日,鲜少露面的师傅将他喊到廊下却连一句吩咐也没有。雷泰忐忑地站着,耳边是寒风哗啦哗啦吹响在纸壁上的声响,檐上凝结的雪珠滴落到身上激起一片寒凉。雷泰同师傅不算亲近,所以不敢出声探问师傅意思。
“肉身本是冷物,有了魂魄方才能热起来。红铁刀就给你了,为师愿你有朝一日能逢机缘参悟明白,从此不再受轮回之苦。”那日雷泰陪师傅从晌午站到日暮,直到还未消融殆尽的积雪又被新飘落下来的雪片覆住,他师傅才对他出这番话,语声空寂,虚浮在空中一会儿后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