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他说,他已经一连百日不曾见到长老你了,担心得很。”
“……”
“那弼马温还说,他不见长老你一命,绝不会走。”
“……罢了,你把他带至门外说话吧。”
金蝉子本就万绪如麻昏昏沉沉,这会儿想到孙悟空更是一阵头痛。
那人总让他大出意料,也总让他无从招架。一举一动像是要燃尽世间百般的热烈疯狂。
他对那人……赶也赶了,漠视也漠视了,可孙悟空却依旧不依不挠地缠上来,想尽一切办法对他好。根本无所谓什么飞蛾扑火,也无所谓什么疼。
“长老,他们说你受伤了,你哪伤着了?还好不好?!”
孙悟空不住敲打着门上铜环,声音微哑带着颤,金蝉子几乎一听就能想象得出那人究竟是如何一副焦急神情。
“……还好。”
屋里有些冷,他抬眸看向窗格,有清耀如水的光芒一跃一跃投洒进木窗,斑驳一地阴影,就像……
就像是那人的琥珀眸子。
“长老,你让我进去,我就看你一眼行不行?”
孙悟空满是哽咽地拍着门,那一声声拍打,仿佛阵阵波涌江潮落在心头上。
冲刷着不为人知的暗礁。
“不行。”
金蝉子的声音有些凉,却拒绝得直截了当。
“他们说佛莲能治好你。那、那我去把佛莲采来,你是不是就能见我了?”
“别犯傻!佛莲普天之下只有五株,各个举世无二,珍贵无双,皆由符兽看守于昆仑之巅。你是想,咳咳……把命搭上去吗?!”
金蝉子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那人回答。就连风声都无声无息,只剩一片悄寂。
“你若只是想见一面,我放你进来,别去做傻事。……孙悟空?”
心头仿佛倒挂着沉沉铁块。他拖着病体晃晃悠悠地下了榻,嘎吱一声打开了门。
空无一人,落叶卷地。
金蝉子怔怔站了许久,眸色浮动。
最后他被屋外冷风吹得一颤,才回过了神。檐下海棠不知为何蔫蔫衰败着,百无聊赖似透支了生机。
“罢了……那孩子不傻,会知难而退的……”
他低低说着,拢紧了领口,可如波思绪却荡着涟漪怎么也静不下去。
“长老,你怎么站在屋外面?快回去吧,外头风大。”
从药房提着一罐黑不溜秋的药壶回来的仙童瞪大了眼,忙迎了上去扶他回屋。
金蝉子漫不经心嗯了声,却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转,双瞳如沉浓墨。
“从这儿到昆仑巅要多少时日?”
仙童挠挠头,有过一瞬间的迟疑。
“这最快,也要半日吧?”
金蝉子静了静。若此时去追,先不说他体力不支,就算他体健如初,怕也是晚了一步。
如今之计,怕是只有……
“帮我去把婆娑镜拿来吧。”
明明病体沉疴,可一截白袖映着海棠松竹,红花绿叶,那背影看着就好像仍旧风姿宛然君子如玉。
“长老,你拿婆娑镜是要护何人?你都病到这份上了,就别管那些子杂事了吧!”
“不必多话,替我把婆娑镜咳、咳咳……拿来!”
婆娑镜照见婆娑,哪怕隔着三千世界,也能将法力成效加持于所要相护之人身上,以一己之力保全要保护之人,替其担负所有致命之伤,是佛界中的独门秘宝。
只是如今他连自己都护不了,又做什么自寻死路去护他人?
那刹飞鸟径绝。
只有渐渐阖上的沉重屋门如见证过百般无言的纷繁心绪。
这世上,只有佛救众生,哪有众生救佛之理?
更何况……
他曾经还可能是他师父。
哪怕他从不承认。
【——我不信佛,也不信缘,我只信你。】
就这么一回吧。就护他这么一回。
从此以后过往扯平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孙悟空去看破他的四大皆空,他去修他的佛法金禅。
然后,此生陌路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