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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之后的西北,气温就低了很多,池乔没有叫秦肃声去吃完饭,自己一个人食堂打了三份饭回来,带着给了对面桌的栾平章。
“栾老师,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栾平章抬眼看了看他,但是脱口而出池乔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想问我为什么还不退休?”
“您怎么知道?”
“臭小子,你是我带的不知道多少个实习大夫了,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小大夫,现在都在京城医院做主治了,我有啥不知道的。”其实池乔不是不问,只是怕问了戳人心窝,今天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刺|激,一个没注意就从嘴里秃噜出来了,但是说出口的话总不好再咽回去,只好脸上挂出一张笑脸,“嘿嘿,那老师,您告诉我吗?”
“告诉你啥,我就是个穷酸命,在部队有我一口吃喝,我走了,上哪吃饭去啊!”虽然栾平章这样说,但是池乔很清楚,这不是他的心里话,和栾老师相处这半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病患来过医务室,基本都是头疼脑热,训练脱臼,再严重点就是秦肃声格斗训练把人肋条打折了。但即使就这么几个病患,只要栾老师上手,他就能把人治的生龙活虎的走,比受伤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一早就认定这是个大佬级的人物,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从刚来就开始和栾老师套近乎,看见栾老师在忙的时候就直接主动跑去食堂打两份饭回来两个人一起吃。不管栾平章怎么说,针灸的手法是绝对的出神入化,每次栾平章给人扎针的时候池乔都有机会在一旁偷学两手,只是苦于他眼睛看会了,但是手上却没有实验的对象。
医务室不像其他兵种,每天有训练,有课程,有战友们同吃同住同训练。没有伤员的医务室,只有栾平章和池乔两个,工作也很清闲,甚至可以说是无聊。基层军医的生活,放在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都会有壮志难酬的抑郁感,栾平章的很多学生都有这种感觉,他们都会问栾平章为什么不转业,不退伍,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人是怎么面对这样无聊,重复,没有新鲜感的工作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
池乔和其他人一样,他不会想在这个小房子里待一辈子,他也不会让自己在这里待一辈子,他的理想在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在千钧一发时,他要在最需要他的地方,战无不胜。
“好香啊!”病床上的作死精闻着香味起来了。
“你的!”池乔把给秦肃声带的那一份饭往外推了推。
“什么伙食啊?”人还没凑上来,先要问问是什么伙食。
“你不会自己看,食堂的大锅饭!”
“哦。”秦肃声明显看起来有点失望,池乔拄着筷子笑着问他,“你以为是什么?”
“当然是池大夫的私房菜啊!”秦肃声倒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斩钉截铁的回答,只不过池乔听了翻了个白眼。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我难不成要去炊事班借个锅专门给你炒个菜?”
“也不是不行。”这人厚颜无耻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他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池乔只觉得自己的牙有点痒痒,可能需要磨磨,想去咬人。
“您老是天仙下凡还是食神转世?这么难伺候,爱吃不吃,不吃饿着,低血糖也别来找我挂葡萄糖,那玩意太便宜,配不上您高贵的身子!”池乔不是一个会骂人的人,他的骂人的词儿就那么几个,都用在秦肃声身上了,不过想怼他的念头一旦萌生了,那就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
“别别别,我就是嘴贱一下,我咋敢得罪你啊,这要是给我开个跑肚拉稀的药,不要我命也去半条命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池乔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答应秦肃声了,“这主意好,你下次来我准保给你开。”
“别别别,我错了池哥!”
“你还吃不吃饭,不吃我拿去喂猫了!”
“吃,这就吃!”秦肃声听了池乔的话,马上从床上爬下来了,“不过哪里有猫啊?”
“管你啥事,吃你的饭,作你的死,管好你自己!”
秦肃声终于安静吃饭了,池乔看着秦肃声,这就是个没长熟的桃子,酸了吧唧还带着毛刺儿,总想着与众不同,鹤立鸡群,但也让人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你一会儿干啥去?”秦肃声吃完饭看着在一旁发呆的池乔,“没什么事了,猫的饭被你吃了,去食堂看看有没有剩的饭,给他们送去。”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你去干啥?”池乔倒是很少听见秦肃声放低姿态,和他说话,还有一些不习惯,“我现在一个病号,你也不让我去训练,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吧!”
“这倒是,那你跟我一起去吧。”池乔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每天和栾老师同吃同住,一直尊他是位前辈,医务室的人进进出出,如果说朋友的衡量标准是见面次数和时间长短,那眼前这位肯定称得上是顶级的朋友了。
池乔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是他来医务室的第二天,栾老师外出开会
', ' ')(',医务室就他一个人,就看见秦肃声满身是血,被战友扶进来,吓了池乔一跳,倒不是池乔没见过大场面,比这血腥的场面,他以前在实验室,手术室也见过了,吓他一跳的是,这一身血,不是人血。
“这是......”
“今天炊事班宰牛,这哥们手起刀落,拿宰牛刀给牛放血,那牛哪能干啊凌迟都没他这么凌迟的,抬脚就给踹了,踹大腿根上了......”炊事班的那个兵学的有模有样的,池乔看了一眼被送来的人,和这里的大多数兵一样,都是长期训练晒出来的轻微小麦色,眼睛紧闭,眼角有一颗泪痣,看起来疼的不轻啊!
“大腿根?那你还让他自己走来?兄弟,你也是个汉子!”池乔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往屋里扶,刚才那个兵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没踹到正地方,就是大腿根。”
“啊,行了,人放这儿吧,你们该忙啥忙啥去吧。”送人的小兵功成身退,池乔转过身去穿白大褂。
“裤子脱了,我看看!”池乔背对着秦肃声穿衣服,白大褂掺在阳光里,秦肃声瞪着眼睛盯着这个文质彬彬穿着大褂的身影。
“脱裤子干啥?”池乔转过身来,去洗了一下手,
“我看看伤在哪了!伤的怎么样啊!”
“那你就看呗,脱裤子干啥?”池乔真是无语透了,小姑娘去看病都没他这么墨迹,都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小子满脑子想些什么啊!
“你成天脑子里想些啥啊,你裤腿是能挽到大腿根是怎么的,都是男的,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能吃了你不成。”
“谁......谁不好意思了,脱就脱!”
其实秦肃声当时伤的一点也不重,牛踹他的时候,他往后撤了一步,卸了一些力,大腿根也只是有点青了。但是让池乔印象深刻的,是秦肃声笔直的两条腿,清晰地肌肉线条上,青青紫紫,各种伤痕不下二十处,有的都留疤了,他看了一眼患者信息。
秦肃声,22岁,籍贯渭淮。
也是渭淮人?
池乔的目光停留在了密密麻麻的就医记录上,各种原因,各种伤痕,他都怀疑眼前这个兵是不是被全团针对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伤?而且按照道理说这里面有些伤如果处理不好,留下后遗症,已经直接够他在炊事班待到退役了,池乔给他检查了一下腿部其它地方的伤,处理的都很好,可以说是完美,看这家伙现在的状态,还敢去宰牛,就说明没有任何后遗症。
池乔马上就想到了昨天接他的那个老军医。
看来,我在这里有的学了。
池乔在到部队的第二天就发现了这个深藏不露的杏林高手,也成功结识了自己在这里最大的麻烦——秦肃声。
两个人收拾了碗筷,和栾老师说了一声,就去食堂要了点剩饭剩菜,往后山的小树林走去。
“你是怎么发现这儿有小猫的?”这人嘴总是不闲着,没事就喜欢搭腔,谁说什么都能凑上来说两句。
“自己没事坐在后山看书的时候遇见的。”
“啥书~啊,为啥要躲在后山看啊?”就听他这个阴阳怪气的语气,池乔知道他又想歪了,也懒得管他。
“下次我拿给你看!”
“行,说定了啊,我明天去医务室找你!”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地方了,一只大白猫,身下窝着一窝有黑有白的小猫,乳毛还没长好,有一只还没有睁眼呢,看样子是刚生下来没多久的。
“它是刚生完小猫吗?”池乔点点头,“那你怎么把他们放在这儿,这儿晚上这么冷,冻死了怎么办?”
西北的昼夜温差确实很大,但是现下是八月末,夜间气温也是十度左右,这已经算是很好了。
“自然界是有优胜劣汰的法则,人为介入会打破这种规律的。”或许这样的想法是有些冷些吧,但是实际上就是这样的,他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既然如此,又干嘛要去招惹呢?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自己每天给人家送吃的,送温暖,却在最虚弱的时候不愿意帮他。”池乔把吃的放到猫窝里,猫妈妈安安静静的吃着饭,收拾完之后,池乔坐在一旁,看着天上的星星,然后才回答他。
“并不是这世上所有的生命都可以享受生命的。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太多了,你知道医院里面每天去堕胎的女孩有多少吗?你知道医院里面每年因为意外夭折的孩子有多少吗?有太多事是我无能为力的,生命在这些外力面前,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他是一个经常和死亡打交道的人,他比谁都清楚死亡的可怕,但是他也清楚,死亡的这件事,不是他可以左右的。
“可你明明能帮,为什么不帮?”
“我能帮什么?把他们带回宿舍,养着他们?我会在这里待多久?半年之后我离开了,他们还是要靠自己生活,与其到那个时候抛弃它们,不如没有拿起过。况且,它们不需要我,它们活得很好。”
自然界本身就是有生存的能力的,不然,这些飞禽走兽,又怎么
', ' ')('活下去呢,人从来的不是自然的主人,一口食物,他给了,但是他也不会是这几只小猫的主人,他们明明可以在自然界里活的更好。
“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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