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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丹拓在若干年后还会想起那一幕。要是他那个时候有幸还活着的话,他会和一个跟他坐在同一条板凳上吃凉拌米粉的邋遢男人说,说他在整个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意外事件。
没有人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也没有人把他的话牢牢地放在心上,只是当做一个饱腹时的消遣故事。他会说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曾经是谁,你都会受到你血脉中的感召,催促你跋山涉水,然后变成你家族中最可怕的传说。
丹拓吸溜完了米粉,把对边有个豁口的碗往摊子上一搁,他的手臂上还汩汩地流着血,他却选择先来夜市里吃个饭,旁边的人倒也不在意,连煮粉的越南小妹都对此熟视无睹,打着紫色眼影的大眼睛穿透汤面上浮起来的白雾,注视着漏勺里的粉条。
夜市里的行人来来往往,一条破木凳上,形形色色的人坐下起立,然后朝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地方远去。
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路凉州很清晰地看见了车前窗里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他们的车被打中了轮胎,虽然没有漏气到开不动的程度,但丹拓还是把车停靠在了路边,对路凉州说:“你先不要下来。”
路凉州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于是丹拓和后座的三个人下车了,吞钦在车里待命。当然是为了保护路凉州,以防被偷袭大本营直捣黄龙什么的。
吞钦在擦他很宝贝的一支枪,他其实是个挺喜欢说话的人,但他的中文不怎么好,他只会说缅甸语,还会一点点的越南语和英语。
他本来以为这个和他们长得很不一样的小屁孩会被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枪战吓得屁滚尿流,毕竟边境线另一边的地方,持枪非法,那里的环境总体还是安逸的。
他几乎可以取笑那个小朋友煞白的脸和哆嗦的肩膀了。
可是他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自己错得有些离谱。
如果这位小朋友兴致勃勃地在车里面观看外面激烈打斗的话,那么吞钦会觉得他是个天生的小变态,也没什么脑子,只是单纯地为刺激的场景而兴奋而已。正像精力过于旺盛的青少年看着暴力电影而呼吸急促那样。
路凉州好像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漠不关心,他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凭他的脸色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吞钦扬了扬眉毛,用怪腔怪调、语法也有点毛病的英语问道:"Whynotyouscary?"
"CauseIcannotchangeanything."
我正在坐以待毙。
路凉州心想。
也不能说过了很久,路凉州一开始觉得自己会度日如年,事实上才过了不过十五分钟,一切都结束了。丹拓拖着一个看着年纪不比路凉州大多少的少年过来,把他压在了车盖上,问派他们来的人是谁。那个少年不肯说,只是一脸凶悍地瞪着路凉州,透过纹路密密麻麻的玻璃窗。
路凉州抬起眼睛,看了看他。
吞钦从车上下来,对丹拓说道:“这个小孩可能是那边拿来历练的小家伙。是对这里十拿九稳了吗?”
“他们不知道我会带这么多人。”丹拓咧开嘴笑了笑,“闻女士真是深谋远虑。”
“那现在怎么办,要审讯他吗,还是继续赶路?”哥丹敏问道。
“你们先去处理一下车和尸体。吞钦,看牢他。”
丹拓把这个被生擒的少年丢给吞钦,转身上了车。
“你应该也不知道是谁派人来杀你吧。”丹拓撩起衣服的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漫不经心地问道。
“想弄死我的多了去了。”路凉州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砸他们的饭碗来了吗?”
“外面那个怎么办,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丹拓说道,“我倒也无所谓。这是你们家里的事情,这个小孩可能是你们家培养起来的副手什么的。”
“你想放他走?”
“都说了我无所谓。”丹拓嬉皮笑脸道,“让他走是放他一条生路,毕竟才那么一点大嘛。”
“你平常会这样吗?”
“哪样?”
“不杀老弱病残之类的。”
丹拓摩挲着下巴,如实道:“看情况吧。”
“我知道了。”
路凉州说完走下车,那个小孩还被吞钦按在车上一动不能动,眼里好像能喷出火,路凉州不知道自己和他到底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好像自己已经在他的目光里用各种离奇的方式死了几百遍了。
"lethimgo."
闻言,吞钦露出了意料之内的表情,他松开了手。少年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胳膊,想要站起来,还没有等他走几步,就在离车不到五米的地方,他脚步一顿,随后便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后背渗透出来,把整件背心染红了。
路凉州缓缓放下了枪,他站在不远处,手枪的后坐力和他料想的一样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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