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绩斐然地在我手背上留下三十多个针眼后,脸色稍好,满意地离开。从那以后,罪魁祸首江老大就成了这儿的常客。也是从那以后,我死活也不肯再让方言可给我打吊瓶了。“他今天也来了?”无聊地问了一句。
“他哪天不来。”魏遥光笑。“遥光…”“嗯?”“你真的不介意?”“啊,你说这个呀。”
魏遥光又笑,手指在我脖子上蹭来蹭去:“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去介意…树阳,和你比起来,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值得我去介意的了…”
“哦。”摘下墨镜,擦了擦,又戴上。魏遥光不介意。但那是现在。我敢说,当他的手抓住方言可衣领时,他是介意的。
而且,是异常的震惊与愤怒。那天,方言可正在帮我做检查。门突然被冲开,魏遥光一声不吭匆匆进来,一把拉住方言可。一瞬的震惊后,从那双强行压抑怒火的眼里,明了了一切。
方言可自然不会为自己申辩。他只是垂着眼,固执地不发一言。而我的立场,在当时的气氛下,突然变得很微妙。所以,我也只能选择沉默。打破僵局的,是江凝洲。他什么都不顾忌。和我们相比,他是活得最豁达的人。
想说什么就说,想怎样做就怎样做。遇到看不惯的事,皱皱眉,嘲笑一番。然后用他的方式,得到最合他心意的结果。从某个角度说,他是我们一个物化的理想。
我,方言可,安影,甚至魏遥光,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到最后没有理由反驳的,一定是我们。那天方言可很早就离开了。魏遥光默默开门进来,坐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惊讶也好惭愧也罢,对他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他现在拥有的,只有我。抱着倒在我身上的魏遥光,一阵悲哀的电流顺着身体传过来。我看不到他埋在枕头里的脸,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都有过独自背负秘密的经历。那滋味是何等痛苦,我感同身受。为自己而活,就是为自己爱的人而活。江凝洲早已熟知的道理,我们却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醒悟。
一切善意的欺瞒,一切所谓为对方着想的谎言,在爱与死亡面前,不过是一抖即落的尘埃。尘埃落定,是彼此再无可掩饰的心。
“喂,开始了。”被魏遥光兴奋的声音打断回忆,我仰头:果然,原本刺眼的太阳中间,突然多出一个圆圆的黑色阴影。“真的变暗了…”我惊叹。“是啊…阴影越来越大了!”“速度太快了吧?”
“地球自转速度本来就很快…快看!把整个太阳都遮住了!”“嗯…”突然沉默。我和魏遥光面面相觑。然后…“不是日环食吗?”
几乎是异口同声,先反应过来的魏遥光当机立断,揽住我向后一仰,滚到一边…“哗啦啦…”亮晶晶的碎玻璃铺了满地。床上,稳稳当当停着一只足球。
“好险…”魏遥光擦了擦冷汗:“明天我就和方言可说,把你转到五楼去…哪个小孩子这么淘气,住院了还不安分…”魏遥光边抱怨边向窗下张望。不过以我小时候的经验来看,他能发现闯祸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算了,别找了。”从床上爬起来:“赶紧收拾收拾…”突然停住,眼睛盯着窗外:“太阳…”
魏遥光顺着我的眼神看去,手里的足球应声落地。日食。瞬间的黑暗吞没光明。有些晕眩:那种庄严的压迫感让人窒息。“如果一直这样…”呆呆看着和暮色完全不同的昏暗天空,喃喃低语:“如果太阳一直这样…”
“没关系啊。”魏遥光听到我的话,微笑着回过头:“因为,还有我呢。”阴影一点点移动。天空渐渐明亮。终于,在魏遥光微笑的时候,光明重新绽放。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安心地倒了下去…方才突如其来的疼痛,似乎随着那抹阴影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