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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宇宙黑得要命,死掉的行星遗骸和摇篮中的婴儿银河彼此交错。一艘星舰沿着设定好的航线悠悠航行,活着的、死去的、坍塌着的、诞生着的,一概与它无关。
他们的生命尺度互不关联,因而互不干扰。不停演变的宇宙冷眼旁观蜉蝣似的两个碳基生物彼此交缠结合,像宇宙里数千万恒星,绚烂地自燃后沉寂下去,成为黑洞,脉冲星,或者其他什么太空垃圾。
喻南深睁眼,星舰里没有光,拟态屏也悄声无息地合上了,除了他,万物进入了黑甜的睡眠。盛皓城毛茸茸的脑袋枕在自己肩上,无尾熊似的四肢并用地揽着自己,睡得很沉。
睡相极具欺骗性地乖,要不是看到自己胸前的一片红印和酸软得直不起来的腰,喻南深都差点信了这家伙伪装出来的无害性。
喻南深试着推了推盛皓城,不仅没推动,好像还惊扰了盛皓城的睡眠似的,被盛皓城一爪子把手薅了过去,安抚性地捏了捏。
他闭着眼,呓语一样:“乖,别闹了,再做明天你真的下不来床了。”
喻南深:“……”
发情期看来已经过去了,但个人终端没有信号,计时器还停留在三天前他们紧急跃迁进入这个位置星系的时间,也不知道这次的发情期时长有多长,他们进入这个星系又有多久。
还好,比起上一次醒来后被黏黏糊糊的精液糊得睁不开眼,这次已经好太多。甚至全身除了密布的吻痕与咬痕外,甚至没有残留别的液体。
……他帮自己清理过吗?
喻南深被这个盛皓城牌人形枷锁束缚在床上,行动受限,没别的事可干,闭上眼,发情期的记忆像受热膨胀的气体,把脑袋里的储存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内容不外乎是Omega发情期遵从本能的活塞运动,想了也是自己尴尬,喻南深干脆不再全盘回忆,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盛皓城均匀的呼吸带着体温的热度扫过他锁骨,又暖又痒,喻南深把个人终端的阅读灯打开,护眼白光在空中聚出一小撮光团,柔柔地描摹出喻南深周遭一小圈物品的轮廓。
喻南深很轻易地就看到靠在他身上的盛皓城,阅读灯的光谱色度很低,照到盛皓城眼皮上也不会刺到他。盛皓城阖着眼,光晕像无声的河流,静静地淌过他的眉骨鼻梁。
这死小孩又犟又痞,又乖又烦,招人爱又惹人厌,他怀疑上帝造人的时候忽然帕金森发作,什么都手抖着一股脑加进去,一锅乱七八糟的性格大杂烩出一个喜怒无常的盛皓城。
唉。
虽然盛皓城长得很赏心悦目,可喻南深看了就闹心。注意力被他令行禁止地从盛皓城的脸上调遣开,他悄声无息地连接进机甲,沉入精神网,试图分析那个高级加密文件。
但发情期虽然过是过去了,后遗症还藕断丝连地在喻南深体内存活,没多久,一股困意便泛上了喻南深眼皮。
AI女声温和地出声提醒:“人机匹配度已下降至60%,检测您身体非常疲惫,继续连接存在强行脱离的可能性。”
喻南深没有勉强,自行脱开了精神网,把灯熄掉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盛皓城,一手小心地绕过盛皓城的后背,替他把翻起来的被角掖好。
然后,喻南深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晚安。”
喻南深睡着没多久,盛皓城就醒了。
由于Alpha与Omega之间的压制性关系,盛皓城这几天远比喻南深清醒得多,意识到喻南深发情期快过去时他就指挥AI把喻南深清理妥当了。
过去他做错了很多事,现在他想全部弥补回来。
他们不分昼夜地折腾了好几天,床都没下过几回,更别提检索出整个星舰的整体使用功能了。
盛皓城第一件事就是把星舰的舰壁设了个类似窗口的玩意儿,模拟二十四小时的天空照进来。当然,由于喻南深还在睡觉的原因,他把整个睡眠舱占地都圈成了个卧室,设置成夜间模式。
盛皓城现在整个人带着粉红色爱心泡泡似的,看什么什么都有美好的滤镜,连广袤陌生的陌生星系都变得可爱起来。在他眼里,现在哪里是什么苦苦求援的封闭空间,简直是甜甜蜜蜜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非常合适修补关系。
盛皓城没吃营养餐,精神网连入了机甲,敏锐地发现喻南深快起来了,便把之前那一堆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厨房摆设给调出来,在大厅欲盖弥彰地做起早餐。
他把自己当作五星级大厨,煎个双面荷包蛋还得故意手腕一抖,让荷包蛋在空中转个圈再掉入平底锅里。
走出卧室的喻南深目睹了这一幕:“……”
杂技耍得挺不错。
盛皓城回头,正巧对上他,眼睛一弯,笑出了个神采飞扬:“哥,早。”
喻南深没领会到盛皓城的精神,很淡地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他巡视一圈被改造得翻天覆地的大厅,内心有点五味杂陈地想,原来书上说Alpha有筑巢的爱好是真的。
', ' ')('看起来很秀,最后端上来,不过是蛋包饭淋了芝士酱,再加一小块现成的奶酪。
“咳。”盛皓城神情有点不自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凑合一下。”
“这样就好。”喻南深说。
对于他一个炸厨房的人来说,煎出来鸡蛋有鸡蛋的样子实属是个大成功了。
再说,他也没预料到盛皓城居然会做饭。印象里,盛皓城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小纨绔,如果没有那天宋澜和他说的事情,他还以为盛皓城在摇光星也是如此花天酒地。
……没想到他还会做蛋包饭这种家常小便当。
“手艺一般,比不上你在首都星吃的。”盛皓城看着他,大约是喻南深的错觉,盛皓城眼里好像有跃跃欲试的期盼,“但应该也还不错吧。”
喻南深挖起一勺饭,蛋皮覆在焦黄的稻米上,像一层薄薄的小被子。吃进去,芝士的浓香混合柔软的蛋皮触碰味蕾,有种粗糙的温暖。
他在首都星的时候,要么去名流宴席,要么自己随便吃营养餐应付了事,前者重点并不在吃本身,后者重点并不在味道本身,两者都有那么隐约冰凉的意味。吃饭,对于喻南深来说不过是生存必须的活动罢了,食物的味道与他而言不过是附加值,可有可无。
喻南深惜字如金地给出评价:“还行。”
“这是我小时候我妈教我的。”盛皓城忽然说,“唔,小时候喜欢上的东西长大了也会无可避免地继续喜欢。小的时候,人那么一点,心思也那么一点,所以就会很固执。而一件事情一旦固执久了,也就成为习惯了。”
喻南深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无法感同身受,出于社交礼貌,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哥,你小时候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盛皓城咬着叉子问。
喻南深很不习惯这样好好说话,又带点少年天真的盛皓城,总觉得他一句话里藏了三个陷阱,等他傻乎乎地往里跳。于是摇头,起了个新话头:“目前能源还剩余91%,虽然很富余,但没有补给也不是一个办法。”
盛皓城看自己隔山打牛屁都没打着,也不心急,心想着来日方长,再接再厉。
喻南深说着的事情像枯燥的军事理论课。以往每逢这节课,“实干派”盛皓城就在底下打开个人终端建机甲模型玩,要交论题作业时才草草地打开战争史的书应付过去。
今非昔比,现在理论课的“老师”不是个铜齿钢牙的精英派老头,而是一个长得出类拔萃的Omega帅哥,盛皓城便开始动用他脖子上那颗脑袋该有的功能,认真地想了想。
“我们来的时候有一个跃迁点——问题是,这个跃迁点是谁设置的?”
喻南深:“不是联盟建立的。”
“为什么?”盛皓城听喻南深语气笃定。
喻南深很快吃完了蛋包饭,但没有离开,仍然坐着:“我当时的机甲连上我的精神网可以搜索到附近的跃迁点数量,但我在黄昏玫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这一个跃迁点。也就是说,这个跃迁点是加密的。”
“而这艘星舰却能进入。”盛皓城顺着他的话说,“虫族莫名其妙的突袭,加上之前你说这艘星舰初始语言是古地球时代用语……”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似乎发现了联盟光辉历史里不为人知的黑暗秘辛。
只是这个猜想太过可怕。
人类当年为了躲避虫族的战火,忍辱负重地丢弃宜居的地球,向遥远而未知的星系开启征途。可是,除去不可抗力的因素之外,人类真的全员迁徙了吗?会存在没有登上诺亚方舟的人吗?
虫族自从被人类反杀后落荒而逃地登上机甲,偶尔散兵游卒地袭击小行星也只是为了掠夺物资。可盛皓城他们考核的地方不过是红玛瑙星系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行星,甚至没有城市,只是划入联盟资产的未经开发的土地。
它们大费周章的重兵侵入,是为了什么?
喻南深垂下眼帘,时间指向九点,窗口模拟阳光落进来,镀了一层金色光晕在他发丝上:“存在一个正式入口,那必然也有备用入口。”
盛皓城听出喻南深话里安慰的意思,快乐得想笑,又不能让喻南深觉察,嘴角好不容易才抿了回去。
他滤镜实在太厚,本来觉得喻南深就是一根长得漂亮的棒槌,说话又不会好好说,现在带上了一层“哥哥爱我”滤镜,觉得喻南深话里藏话温柔到无以复加。
盛皓城话锋一转,从家国天下无缝衔接到了私人关心:“你的机甲炸毁了。到时候怎么办?”
“再造一个也不难。”喻南深没注意盛皓城内心小剧场,轻轻笑了一下,“只要我们可以回去。”
“哥,这种美好的早上不要老聊生死存亡和国家大事。我看比较适合聊……”盛皓城活生生把谈情说爱给噎下去,“兄友弟恭的事情。”
微小的沉默后,喻南深说:“邀请函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太自作主张了。回去之后,我再带你去见我老师。”
星舰里很难分清楚
', ' ')('白天黑夜,但他们过得从不昏昏沉沉。
舰内的资料库很包罗万象,但很久都没有更新过了,甚至像一座存放了数千万年的史料博物馆,盛皓城打开时都感觉落下的灰尘几乎可以呛到自己。里面有傻得冒泡的小游戏,也有五花八门的电影,可以供盛皓城自娱自乐很久。
喻南深连接入精神网破解文件程序的时候,盛皓城就坐在旁边打游戏,杀得起劲的时候会用个人终端的录像功能把自己的高光时刻录下来,然后趁喻南深不备,再偷偷地把自己的决胜界面传到喻南深的终端里头。
盛皓城拥有喻南深个人终端的进入权限是在某天下午,喻南深在根据星舰的航行地图寻找补给站的假设航线,盛皓城游戏打得无聊,和他告状似的说自己的终端空空如也,回去万一要考试没有复习会挂科,想看看喻主席浩如烟海的资料储备。喻南深就把自己个人终端权限给了盛皓城,第一是因为私心,第二是因为盛皓城原来吵起来话真的很多。
为防止喻南深发现,盛皓城给自己帅气的战绩文件夹命名成“关于行星引力坍塌的探讨”,他当时思维特发散,开始想象喻南深某一天因为学术原因翻找自己的资料库,点开这个文件时他那张扑克脸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着想着把自己逗笑了,笑声惊到一旁的喻南深侧脸睨他,盛皓城就赶紧敛了笑声,整个人从外放到开启了震动模式。
喻南深不是机器人,一天到晚连轴转不停。喻南深没事的时候就被盛皓城口蜜腹剑地占用了空闲时间,拉他看电影打游戏。
电影旧得要死,里头全是盛皓城和喻南深没看过的片,人种和现在的都不一样,像全人类都是Beta。盛皓城总能像雷达一样精确地在不计其数的电影目录里找到的无厘头喜剧片,找到了就拉喻南深一股脑地看。
喻南深对此评价道:“同性相吸。”
他们看里头的小人暴跳如雷的叫,男男女女带着名人的面具热舞,神经病拿着玩具枪恐吓广场上的人自己是凶手,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甚至有点浪费时间,可要求万事都有明确的意义就是最没意义的事情。
入电影院要黑,光都熄灭掉,窗口那个人造光也被关了。两个人背靠着可变形的沙发坐在一起,投影到墙壁的电影光线落在喻南深的脸像笼上了一层柔和的纱。
盛皓城不是没看过电影,可是感觉看喻南深的反应比电影还有趣。喻南深干什么都很专注,看动画也像观摩学术研讨片。
两人一开始坐得挺远,像彼此直接有一条马里亚纳海沟,某次不小心调出了恐怖片,喻南深就像炸了毛的猫,身后的尾巴都要竖起来似的,但脸上还极力维持镇定。
盛皓城主动缴械,假装自己很怕,顺理成章地窝在喻南深的旁边。喻南深肢体僵硬了几秒,任由他靠着了。
黑暗浓得像雾,把所有事情蒙得隐隐绰绰。盛皓城用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不把手伸进喻南深的衣服里,其实只有他想,他真的可以轻而易举。
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是绝对压制,他大可把电影换成爱情片,甚至三级片,然后蛮横地放出信息素,喻南深没有办法拒绝他,他就把喻南深压在沙发里尽情地打开他的腿,进入他,做和电影里一样的事情。
可盛皓城发现喻南深渐渐对他卸下防备——只要他不提Omega的事情,只要他不做过火的举动。
他这一辈子接收的爱意太少,以至于现在连最微量的爱都舍不得放过,都要一丝不苟地收进自己的心里好好存放。
来日方长嘛,再接再厉。
有一次盛皓城心血来潮,要教喻南深做蛋炒饭。其实他横竖就只会五六个简单的菜,喻南深落了地面有万全的人工智能在他就不需要亲自做饭,但最终喻南深还是答应了和他学。
盛皓城第一次见这么笨手笨脚的喻南深,这双手当年在机甲操作的键盘上灵巧如飞,几乎快出残影,拿起锅碗瓢盆简直惨不忍睹。
最终,盛皓城实在看不下去这生化危机现场了,从后面伸出手帮他。
他一手覆上喻南深掌勺的手教他怎么翻面,下巴不小心搁在了喻南深肩膀上,他听见了喻南深变得略微急促的呼吸。
盛皓城心中有鬼,感觉气氛要变得暧昧,暧昧意味着搞砸和完蛋,他大脑忽然短路,鬼使神差地伸手挠了一下喻南深的腰。
喻南深猝不及防,被他偷袭得手,生理比心理先反应,一下被痒得笑出来,下意识伸手要打这个恶意捉弄人的罪魁祸首。
抬起手喻南深又愣愣地停在半空,好像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想必近墨者黑地被同化了。动作起来了也没有放下去的道理,但喻南深中途易辙,手指曲起来在盛皓城额头上敲了个板栗。
盛皓城被敲了还在笑,因为被挠痒痒而笑的喻南深真的很珍贵,跟小孩子似的,这样的画面像一生仅有一次见。
晚上,盛皓城发现喻南深睡眠很浅,一翻身就会醒过来。于是他听着喻南深的呼吸变得规律,就轻轻拉过他的手
', ' ')(',悄悄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放出来,听着喻南深呼吸的声音再次变得均匀,再慢慢睡着,早上提前一点醒,把信息素收好。
有一次半夜喻南深突然醒了,但盛皓城已经睡过去,于是这个秘密行径被他抓包个正着。
空气里流动着若有若无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闻起来比安神香还能让他安定。喻南深轻轻嗅着,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回头看阖上眼睡着了的盛皓城。
盛皓城头发有些长长了,遮过他一些眉眼,喻南深就轻轻把他的额发撩开,在露出的一小角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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