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厢房外传来喜乐的声音,狐妖坐在太师椅上,怔愣地望向门外,院中不知何时也被装点一新,枯树的树干裹上一层红布,死气沉沉的枝丫挂了几盏大红灯笼,院门上贴着的“囍”字没粘牢,风起之时便见它飘来荡去,像是只被拴牢的风筝。
“整个院子都是当年那场大火后,浑沌给沈仁安的补偿,”狐妖突然开口,“从这点来说,浑沌也不完全是个混蛋。”
最初的沈家只是一座简陋的四合院,沈家老二虽有官职在身,但终究是个闲差,能捞到的油水不多,加之他个性挥霍无度,连带着整个沈家都入不敷出。浑沌放火烧了沈家,转头就派部下在原地建起了如今这间院子,许是动静闹得太大,惹得穷奇都来一探究竟。
穷奇来的时候,院子将将搭建完成,沈仁安就近将人事不知的狐妖暂时安顿在最早建成的东厢房里,后来听沈仁安说,穷奇来了以后先是将浑沌痛骂一番,随后差使部下在院中各处设下阵法,将东厢房划为狐妖的囚笼,又亲自在房内和周围院子布下结界,完成这一切后,他带着浑沌和其余部下离开了沈家。
“当然,这只是沈仁安的一面之词,”狐妖摩挲着太师椅的扶手,眼底划过不甘,“直到他死后,我才从他儿子的口中得知,当年的穷奇,在沈仁安身上也设下了阵法。”
它被困在沈家数百年,沈家世世代代何尝不是在陪它坐牢。
“沈家人继承着浑沌为沈家送来的财富,也继承了穷奇为沈家设下的陷阱,”狐妖微微侧身,抬手捂住右侧肋骨下端的位置,抬头望向裴清光,“这个位置的标记,你见过的。”
裴清光只觉大脑中有一道白光划过,战栗的酥麻感自头顶蔓延至全身,她深吸一口气:“是霁和身上的那块胎记。”
“胎记?”狐妖笑笑,“那是穷奇为家奴埋下的烙印,沈家人天生就是穷奇的家奴。”
裴清光愣了几秒,迟疑问道:“你知道破解的方法,对吧?”
狐妖甩甩手:“我只是个小妖,怎么和穷奇抗衡?拿命玩啊?”
“等等,”方霄决快步走到裴清光和狐妖中间,略微放轻了声音,“你们说的是什么样的烙印?”
“是一个棕色的圆形,”裴清光稳定心神,边回忆边道:“很平坦,没有什么特殊的纹样,但面积不小,当时我起过疑心,还叫了萦风来看,但萦风说没什么妖气,我俩就以为是普通胎记,没再细究。”
“不怪你没察觉,霁和身上的烙印被我修饰过,不然她也无法离开丰城。”狐妖得意地挑挑眉,“原本那是一个宛如刺青一般的褐色纹样,底纹是只翅膀,中间的花纹像个八卦图,就跟那儿的八卦图一样,”狐妖边说边指了指房间屋顶的诡异八卦图,“带霁和离开前,我用妖力暂时覆盖了她身上的烙印,好在她年纪小,和穷奇的链接不算太深,凭我的能耐还能暂时断开她与穷奇的链接。”
“能保多久?”孟流景插话进来。
狐妖愣了几秒:“至多三个月。”
“那三个月后呢?”孟流景冷笑一声,“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和霁和混熟,若那时穷奇找上门来,我们出于情分,就算豁出命也会保住霁和。”
“我别无他法,”狐妖真诚地与孟流景对视,“我原本也想把霁和留在身边,所以我带着她离开丰城东躲西藏,可九尾狐的妖气在如今世道下实在太过显眼,她跟着我只会一次次陷入危机,我死无所谓,霁和不行,她是沈家最后的血脉,这是我欠沈仁安的,我得还。”
“用我们的命还?”孟流景极少生气,此刻却是气急,快步走到狐妖面前,朝它面门重重挥了一拳,“我们家掌柜的也是裴家最后的血脉,凭什么替你偿命。”
“老孟……”孟流景这股火气来得莫名,裴清光见势不对,忙上前按住孟流景的手臂,孟流景深吸一口气,转身轻轻握住裴清光的手腕,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后退两步,扭头气势汹汹朝着狐妖又给了一拳。
狐妖的颧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但它并不反抗,只是呆坐在椅子上,任凭孟流景在自己身上发泄怒火。
“你也是妖,你明明知道穷奇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拉着裴家为你的忠义陪葬,”孟流景越想越气,伸手扯住狐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在它耳边道,“裴家如今就在穷奇的眼皮子底下,你怎么能拖她下水。”
“不然呢?”狐妖苦笑着应下罪名,“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这是霁和唯一的生机。”
“裴家的存在,也是无数纯良小妖唯一的生机,”孟流景的语调都开始颤抖,“你对沈仁安有情,你要保他的血脉,可裴家是无辜的。”
狐妖默然。
裴清光无奈地搓了搓额头,扭头看向方霄决:“你们大理寺最近还太平吗?”
方霄决正站在原地出神,裴清光见他没反应,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方霄决这才如梦初醒,迷茫地摇摇头:“最近没什么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 '>')('“那个奇怪的幕后之人没出现吧?”裴清光又问。
方霄决眨眨眼:“没有。”
“那就好,”裴清光长出一口气,转身走到孟流景身边,攥着他的手腕将他和狐妖分离开,安抚道,“穷奇最近没在大理寺,不如赌一把,就赌在我们解决完这件事之前,他不会发现沈家的事。”
孟流景还要说什么,裴清光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抢先道:“我们的确是霁和的唯一生机,在村子的时候你也见识过跟在这狐狸身后的追兵,霁和要是继续跟着它,明年清明咱们就能给她烧纸了。”
“等一下,”方霄决瞪圆了眼睛,局促地举手发问,“穷奇就是我们大理寺的幕后之人?”
裴清光心虚地抿嘴,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孟流景,孟流景的眼神也踏实不到哪去,干脆抬手按住了裴清光捂着自己嘴的手掌,手动让自己变成了哑巴。
“之前忘记告诉你了,”裴清光声如蚊蚋,“穷奇确实在大理寺身份不低,而且,你当初来酒馆查萦风,多半也是他设的局。”
方霄决震惊地眨眨眼:“那我岂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霄决眼神忽然黯了一瞬,他不再开口,沮丧地避开裴清光歉疚的目光。
裴清光小声道:“对不起……”
方霄决摇摇头:“没事,回去后我会帮你们留意他在大理寺的动向,你们放心,我永远都是和你们站在一起的。”
这话让裴清光心里愧疚更甚,方霄决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别管我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沈家。”
屋中本就沉闷的气氛此刻更是跌到谷底,狐妖被孟流景拆穿后本就心虚,此刻更是如坐针毡,眼见着屋内大有沉默到底的架势,索性咬紧牙关猛地站起身,闭着眼一副死生听天由命的架势开口:“利用你们是我不对,我知道裴家委托的规矩,除此之外,你们回去后若能到丰城,我有法子将穷奇留下的阵法为你们所用,算是我对诸位的补偿。”
孟流景抻着脖子刚要开口,突然感受到裴清光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掌猛地用力,只好认命地翻了个白眼,将心中翻滚的脏话咽进肚子。裴清光伸出另一只手笑眯眯拍了拍孟流景的后背,扭头看向狐妖:“是哪些阵法?”
狐妖双手交叠在腹部,局促地相互摩挲着:“穷奇在丰城四处都设下了针对沈家人的阵法,沈家人身上的烙印就是阵法的眼,一旦有沈家人离开丰城,周围的阵法便会生效,以各种方式要他们的命,霁和的那位长清哥哥就是死于穷奇的阵法。”
“至于沈家内部的阵法,早年间遍布各处,主要用途就是防止我强闯结界,最开始我也想过逃走,但那些阵法对我而言过于强劲,每次都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我重伤,沈仁安最初也想过趁我重伤将我送出沈家,但那些阵法的攻击无休无止,只有躲在这间屋子里我才能活下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由穷奇部下设下的阵法都已失效,”狐妖说到这,生怕裴清光会拒绝自己,忙补充道,“但这间屋子里的阵法和刚才那片湖里的阵法还起效,这两处是穷奇亲自布置的,好用得很。”
裴清光并不应声,狐妖着急地挠了挠头,猛地一拍脑门,转身跪倒在太师椅前,扭头望向裴清光:“还有这个椅子下面的缚灵绳,沈仁安死后我发过一次疯,险些烧了沈家,穷奇亲自带着缚灵绳来捆我,后来不知为何,缚灵绳的法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效半天,我趁机挣脱了它的束缚,顺手把它塞在椅子下面了。”
狐妖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特别是当它提到缚灵绳的时候,可裴清光居高临下望着跪倒在太师椅前的狐妖时,脑海中翻滚最为强烈的念头居然是——不愧是狐妖。
纵然生了一双可怖竖瞳,通身的狐狸气质却丝毫未减,此刻的狐妖因为焦急而面色泛红,狭长上挑的双眸因害怕被拒绝而蓄起一汪泪光,配上那副满含哀求的神情,平白生出股妖媚惑人的意味。
裴清光沉声:“你不必如此。”
她如何看不出狐妖的故作姿态。
狐妖刚被孟流景拆穿心机,转眼又被裴清光点破心思,局促地站起身,板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是谁把僵直的死人插在了地里。
裴清光没忍住轻笑一声,随后自觉不合时宜,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我接受你的条件。”
“真的——”
裴清光沉声打断:“但是,你要告诉我们,穷奇把你困在这里的目的。”
喜欢妖来觅酒家请大家收藏:(www.25shuwu.cc)妖来觅酒家25书屋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