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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道济奉诏回到建康时,盛夏的暑气才刚过去。秋风之下,整个建康都被萧瑟覆盖,显得暮气沉沉。
城门打开时,他们一行人是第一批进城的。马蹄一路踏着落叶,让本来清脆的马蹄声都显得沉闷。
原本接到圣旨便打算返京的檀道济,被青州一带突然爆发的时疫又耽搁了两月。
这段时间里,檀植和檀粲已经记不清劝说了父亲多少次,想要给仇池发消息,告知邀雨这边的情形。檀道济却始终将被召回建康的事情隐瞒着。
在檀道济看来,尽管已发,可各方的势力却依旧蠢蠢欲动。身为常年与北魏打交道的主帅,檀道济十分清楚北魏的做派,更笃定魏皇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魏军决议征讨仇池,即便雨儿手里有七八万的兵力,也绝不足以对抗。。只有南宋愿意联手,方能维持住眼下的平衡。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女儿再同南宋朝廷闹僵了。
身为父亲,他亦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一旦邀雨觉得家人有危险,她很有可能会不管不顾地做出一些冒失的举动。
正因如此,檀道济才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下令绝对不可以将召回之事告知邀雨。
当然,檀道济也并非毫无准备。无论是湖陆军营还是朝中的亲信,他都做了充足的安排。如果皇上执意发难,檀道济也有把握能够自保。
此时马蹄声渐缓,檀道济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亲兵,他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宫门,尽管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进出这宫门多少次了,可此时却依旧觉得这庞大的宫门冰冷又陌生。
诏书上写的是让檀家父子回京后即刻入宫,甚至连返回檀府的时间都不给。显然皇上对檀道济的猜忌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连最后一丝遮掩都不留了。
檀道济很清楚,今日他若是无法说服了皇上,那么即便檀家眼下能逃过一劫,以后也再难在朝堂上立足了。
“走吧,随为父进宫。”
檀植和檀粲一路跟着父亲风尘仆仆地赶路,此时也是百感交集。
他们理解父亲的忠义,也明白小妹的顾虑。他们几次在父亲和小妹的抉择间摇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檀道济的决断。
不知是因心事重重,还是赶路的疲乏,三人的脚步都十分沉重。
佩刀佩剑已经交给了门口的內侍。檀粲和檀植只能握紧了拳头。今日如果皇帝发难,他们兄弟二人便是拼死也得保住父亲出宫!
待三人一路跟着內侍,走到刘义隆的寝殿前时,三人又重新整理铠甲,用內侍递来的帕子净了面,继而才抱拳道:“臣檀道济,携子檀植、檀粲,奉诏自湖陆回京面圣。”
寝殿里面很安静,甚至整个寝宫的院子都很安静。仿佛这院子里前前后后服侍的人都不呼吸了一般。
檀粲垂着头,眼睛却不老实地四下查看。寝宫自有一队羽林军守护,据说皇上身边还有嬴风留下的暗卫。这么多带刀的好手,光靠他和哥哥赤手空拳真能打得过吗?
未等檀粲想出一个对策,寝殿的帘子就先行撩了起来,里面的內侍传唤道:“皇上召檀大将军入内,檀家二子在院中等候即可。”
“父亲!”檀植一听就急了。父亲单独入内,若是发生什么事,他们兄弟连帮都帮不上。
檀道济回头看了长子一眼,用眼神安抚他切莫焦躁,随后脚步坚定地迈过门槛,消失在寝殿的帘子之后。
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檀道济见到刘义隆时依旧吓了一跳。上次见到皇上,便已经觉得他气色极差,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见到一个面容枯槁,连行动都十分艰难的骨头架子,毫无生气地躺在御塌上。
“檀将军似乎很惊讶?”刘义隆的声音很小,若不是这整个寝宫安静到了极致,檀道济怕是连一个字都听不清。
檀道济眉头紧锁,嘴抿成了一条线,他撩起铠甲的前摆,双膝跪地,头重重地叩在地上道:“老臣僭越,臣请皇上立刻召集御医属所有御医诊治。他们若不知该如何为皇上料理身子,便请下旨召民间圣手入宫。再不然,臣自请书信一封去五学馆,邀学馆善医道的夫子入宫为陛下诊治。求陛下恩准!”
檀道济说完,便保持跪姿不动了。
刘义隆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幽幽开口道:“老将军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
檀道济依旧叩头在地答道:“无论何事,都重不过皇上的龙体。今日皇上便是要治老臣的罪,老臣也要直言。臣听说皇上一直在服用严氏的丹药。臣虽不知这丹药究竟有何功效,可皇上您自从服用之后,身子便每况愈下。臣请皇上停止服药,并详查这丹药究竟为何物?!”
刘义隆扭回头,望着寝殿的房顶,眼中尽是疲累。
以他猜忌多疑的性子,连嬴风给的药他都要查验一番,又怎么可能会不调查严道育的丹药。
然而这药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体弱已不能人事,想要生子,就只能用这种药催发,再收集到瓷瓶中交给严道育处理。
即便御医几
', ' ')('次隐晦地反对,可刘义隆一心想要看到后宫子嗣繁茂。为了生出更多的孩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服药,导致本就虚弱的身子迅速被掏空了。
可这种话,他怎么可能告诉自己的檀道济?
“此事容后再议。”刘义隆气息微弱道:“檀将军当知道,朕为何召你回建康。”
檀道济心中叹息,他缓缓立起身子,直视躺在御塌上的刘义隆答道:“臣知道。但臣只有一句话,檀家绝无反心。”
“朕如何信你?”
檀道济坚定道:“这一点臣其实无需多说,因为檀家的忠心,皇上心中其实是清楚的。皇上需要的,也不是让您相信臣一家的证据,而是让满朝文武,让天下人相信,檀家不会反的证据。然而此事,却是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
“人心多变,且又易偏心。即便臣再怎么力证清白,依旧很难改变所有人的想法。臣一求问心无愧。二求皇上能信任老臣。至于旁人如何评说,臣并不在意。”
刘义隆再次沉默,良久后才又道:“老将军说的没错。朕心里清楚,若要反,檀家早就反了。或许朕只是恐惧,怕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如父皇,于是便将过错都推到了老将军身上……”
不知这算不算刘义隆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檀道济闻言竟有一丝动容。
“皇上,”檀道济再次叩首,“先帝乃开国之君,其圣德自是无人能及。然而在臣的眼中,皇上一心改革吏治,勤政自检,亦是明君。皇上缩减宫中开支,用来打造战舰,为的便是收复中原失地。此番种种,不正说明皇上继承了先帝的衣钵,并力图完成先帝的遗志?在臣看来,没有人比皇上更配得上这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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