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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还记得我爸妈刚离婚的时候。
从我选择跟我爸开始,我妈就对我避之不及,也不让我哥来找我。
但一开始她并没有搬离我们以前的那个城市,我和我哥依然可以私下见面。
那时候我爸经常不在家,我爸有的时候一出门好几天,也不给我留钱吃饭,我没有钱的时候只能饿肚子,我哥会偷偷的拿着吃的来找我,在一旁沉默的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东西。
我知道,他的零花钱也不多,都是自己饿着把东西带给我,所以我每次都只吃一半,谎称自己吃饱了,把另一半留给我哥。
我哥的成绩很好,我在他几个朋友那打听到,他经常帮一些家里有钱的同学写作业,模仿他们的字迹,在学校旁边的小卖部当帮工,赚来的钱都买成各种各样的吃的给我。
“我没见过那么拼的,你哥好像都不用休息,身体扛得住吗?”他说。
我知道我哥疼我,他对我很愧疚,因为妈妈虽然对我们很冷漠,但好歹不会打人,也不会不给饭吃。
我被我爸打了之后,总是一个人偷偷跑的我和我哥小时候发现的秘密基地里,那是个破旧的工厂,里面有个脏兮兮的沙发,还有些破损的零件,这里荒废了很久,通常不会有人靠近,我和我哥就经常来这里玩,现在这里变成了我的避风港。
我哥在这里放了个药箱,在里面放着各种各样伤药,有的时候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会恰好碰见我哥,我看见他拳头攥的很紧,仿佛在忍耐什么,我就会缓缓走过去,安抚着他的背,就像小兽安抚老兽那样,让他的情绪平稳下来。
他会把我的衣服掀开,看着我身上斑驳纵横的伤口,轻轻的给我涂伤药。
我哥不是个温柔的人,他大多时候都很暴躁,在父母离婚之前,他基本上处于看不惯我的那时候,他经常冲我吼,让我从他的卧室滚出去,让我自己玩别跟着他。
但有一次他得知我被班里几个人欺负,他下课路上就把人按在小树林打了一顿,那时候的他像一只暴怒的雄狮,他可以欺负我,但忍不了别人欺负我,从小就这样。
那个时候我在一旁抱着书包看着,觉得他其实对我还算温柔,如果别人像我一样对他,也许早就被揍十七八回了。
虽然他是这样的人,但他每次在给我擦药的时候,手下的动作会变得很温柔,总会小心翼翼的留意我的表情,我蹙一下眉毛他的手都会颤。
他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烁,真奇怪,我在别人眼里是个沙包,但在我哥这里却如同珍宝。
他把我搂在怀里,我感觉我的衣服被他的泪水沁湿了,我想推开看看他,想给他抹眼泪,但他的力气很大,桎梏着我,我怎么也推不开。
他说:“你再等等哥。”
其实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爱你,如果你没有父母,那么老天就会送你个哥哥。
如此一想,我也算是幸运的。
我那时候就想亲他,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这种冲动,我哥的嘴唇是那种有点薄,但唇形很好看的类型,我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摸过,有点凉但很软。
我觉得我哥其实挺柔弱的,他在外人面前像个勇士,但他偶尔会把要害送到我眼前,就像刺猬软趴趴的肚子,乌龟壳下的肉,我心疼他,他也是个孩子却要扛起我,把我放在他肩上,他不是泰坦巨人,我怕把他压毁了,我想亲亲他,给他点安慰。
但我最终没有那么做,我不敢,我想表述感情的方式太独特,和别人都不一样,我怕我哥会骂我,会讨厌我,会不要我。所以我只能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度,他身上总有种薄荷清香,像溪水一样沁入我的心脏,让我别枯萎。
我哥生日之前,我给他折了一箱子千纸鹤,我趴被我爸看见,又怕被我哥看见,早上要上学,我只能一个人晚上偷偷折,整宿整宿不睡觉。
我听说折520个千纸鹤是可以得到爱的祝福,我想我哥也得到祝福。
我在里面每一张都写了一句话。
我的手很笨,折的歪歪扭扭,但到后来勉勉强强能看。
我跑到我哥的学校门口等他,怀里抱着折的千纸鹤箱子,眼巴巴的往里瞅,把自己瞅成了望夫石。
但当我看见我哥手里的贵重礼物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的东西格格不入。
我把千纸鹤藏到秘密基地,我给我哥说我没准备礼物,我哥摸了摸我的头,给我说你能记得,哥就很高兴了。
那一天玩的很晚,我哥送我回家的时候,看见我家灯是开着的,我不敢回家,这个点回去肯定会被打,我哥最后还是把我带回了他家。
他说妈妈出差了,估计不会回来,那是我和他第一次睡一张床,哥哥在黑暗中看着我,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却觉得他像团火,明亮又温暖,照射进我无尽的寒夜里。
我看着他,伸出手,又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触碰,就这样凝视着他的轮廓。
他似乎是感知到了我的目光,他问
', ' ')('我:“怎么哭了?”
我摸了摸我的脸,摸到了一脸湿漉漉的,我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哭。”
我每晚都做噩梦,梦里是巨大的怪兽,淅淅沥沥的流着血,他的双目赤红突兀,他想吞噬我。
他摩挲着我的眼角,声音轻轻柔柔:“每晚都这样吗?”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别怕。”他拢住我,让我陷进他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嘴里面哼着歌。
他的声音很好听,我感觉我的眼泪好像止住了,其实我流眼泪并不是觉得悲伤,但就是控制不住。
这一晚我难得没有做梦,鼻尖萦绕着薄荷香。
结果第二天我就被妈妈发现了,我隐约感觉我妈发了火,她冲着我哥骂这什么,我看见她的巴掌扇到我哥脸上,我哥白皙的脸颊顿时多了五指印。
我拿着扫把杆,站在我哥和我妈中间,想筑起一座堡垒,把我哥严丝合缝的保护起来,然而我哥抓住了我的胳膊,低声哄我:“没事,你先走。”
后来我妈就带着我哥搬离了这个城市,我再也没见过我哥。
我去过秘密基地几次,那时候我觉得幸好我没有把千纸鹤的箱子送给他。
再到现在,时隔五年,我又见到了我哥,那个箱子被我藏在了那个工厂,也许以后,那个工厂会被拆除,我的曾经会和那个箱子一样淹没在秘密基地里。
而我的那句话,会永远变成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二天我把新买的书放到桌洞里,我能感觉到同学的目光带着探究和畏惧。
那天老师让我写了检讨书,同时我哥掏钱让那个人做了个全身检查。
检讨书是网上拦截的,还得在全班面前念。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小卖铺买了菠萝包和牛奶,准备照例到学校的天台上自己吃,却发现自己平时吃饭的地方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眼角,嘴角都有淤青,我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很局促的站了起来:“你,你好。”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好像更害羞了,耳朵红红的,我想起了他是昨天那个被威胁的人,他把一个饭盒递到我跟前:“那个……谢谢你昨天替我解围,这是谢礼。”
“不用,我昨天也不是为了帮你。”
他说:“我知道,我看你天天都吃这个,对身体不好,没有营养的。”
我觉得自己惹了个麻烦,这个人似乎看见我昨天那一面也不怕我,打定了主意要感谢我。
“关你屁事。”我学着我哥昨天的样子,冷声说道。
实际上,我学我哥学的很快,我和我哥长得很像,我哥身上总有那种冷冽的气质,尽管我没有我哥那种底气,但我总能学个八九成。
他似乎被我吓得瑟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看你平时都是一个人,我……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他望着我的时候眼神近乎天真,带着些希翼的目光,我想起来昨天有人说他像兔子,今天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我觉得这只兔子很神奇,如果是别的什么人,看见我这样早跑了,但他还是在试图和我搭话。
我不理他,他就自说自话的把东西拿出来分给我吃,我看见他买的盒饭,里面有土豆炖鸡,凉拌青瓜,几片卤牛肉,几个圣女果,和白米饭。
他说学校食堂得饭虽然味道很淡,但好歹营养均衡,比菠萝包要好得多。
我吃了几口发现味道还可以,不过没有我哥做的好吃就是了。
他和我絮絮叨叨的说这学校的事,我慢慢吃着他给我得饭,虽然依旧很冷淡,但态度下意识的柔和了很多。
他笑了笑:“其实你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可怕?”
他想了想:“以前我就知道你,他们都说你高冷,不好接触,说你很凶,但你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我看着他的笑脸,他还带着没有愈合的伤,嘴角沾了一颗饭粒,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把他嘴边的饭粒取了下来,他愣了愣,耳朵又红了。
“你叫什么名字。”
“俞双。”他说。
他真像只兔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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