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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太太的葬礼结束,天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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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站在殡仪馆门口,出神望向黑漆漆的夜空,眼里的水光一直没有消散,心底坠坠的痛着,还没从奶奶离世的噩耗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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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父孟母陪在她身侧,准备带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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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乘拿起她的包和外套追上来,叫住了她:“阿嫄,我送你吧,顺带有些话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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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江昀乘憔悴殆倦的脸,孟景嫄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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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两个人都表情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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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的沉默之后,江昀乘先开口:“谢谢你…昨天晚上没有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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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收回空洞的目光,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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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拥抱给我了很大的勇气来面对奶奶的离开,没有你,我可能撑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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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低头,声音失了生气:“没有推开你,是因为我也一样。奶奶的离开,我也是没有勇气独自面对的,这个拥抱算是我们彼此鼓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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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乘的眼神沉了下去,脸上的神色好似比夜色还黯淡几分,他有气无力地开口,用了确认的语气:“奶奶走了,这下......维系我们之间的纽带又断了一个,所以我们更没可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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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眼睛有些发涩,但是她的泪腺超负荷工作了一天一夜,暂时罢工,不再产出泪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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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按住肿胀的眼眶,确认了江昀乘的话:“奶奶刚走,这话其实现在不适合对你说,但是,我不想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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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放下手,转头看进江昀乘眼里:“昀乘,我的心已经不再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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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乘躲开她的眼睛,声音轻到孟景嫄几乎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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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的心跑到言恪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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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不想在这时增加他的难过,只闷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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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乘苦涩的笑了笑,看着她柔和的侧脸,没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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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抵在他胸口的手指收紧,眼神闪过一丝挣扎,江昀乘的话让她彻底卸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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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嫄,如果有一天,你的心不想放在他身上了,你就回头看看我吧,我会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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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工的泪腺在孟景嫄激烈的情绪下,分外卖力的开始运转,她的眼泪从眼眶溢出的瞬间就全部浸入江昀乘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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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肩膀处的衣服被带着温度的液体浸湿,一滴、两滴……接连不停落下的泪晕开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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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伸手环住他的腰,给了江昀乘最后一个温暖又用力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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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最后的拥抱中,她流着泪告诉他:“昀乘,你也往前看吧。一个人原地踏步是自囚的折磨,你不需要,我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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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乘收紧手臂,想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一般用力,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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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不下怀里的人,却已经彻底失去了她,不打扰她,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守护对于江昀乘来说不是自囚的折磨,而是他最后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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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清晰的感受着江昀乘复杂酸楚的情绪,这些清晰带动了她不知名的伤心,眼泪愈发汹涌,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埋在江昀乘的怀里放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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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将车停在湖心公寓的停车场,自觉的下车等候,丝毫没有惊扰后座情绪翻涌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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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递上阵阵痛觉在提醒孟景嫄,不能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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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竭力收起情绪,收起手臂拉开些距离,从江昀乘的怀中抬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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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乘,我想你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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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一阵肆虐让江昀乘的眼镜晕开一团雾气,孟景嫄看不清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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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迷蒙的视线中,江昀乘准确抚上孟景嫄的脸,擦干她脸上的湿痕,哑声答应她:“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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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湿痕被他彻底抹去,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江昀乘动了动嘴唇,镜片下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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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占有,偏执与无奈,克制与不舍……这些情绪通通在雾气的掩盖下猖狂无比,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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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片上的雾气渐渐消散,在触及孟景嫄眼神的前一秒,他垂眼敛去了所有情绪,在抬眼时,眼里只有一片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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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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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刚飘到孟景嫄脑
', ' ')('中,江昀乘冰凉的唇覆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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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任何欲念,只是停在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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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睛,孟景嫄只看到他眼角滑下的泪,沿着脸颊,沾湿了他们两个人的唇,她收回了准备推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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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咸湿的液体顺着唇峰溜进孟景嫄口腔时,江昀乘松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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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着她柔软的发顶,眼角挂着泪珠,嘴角拉起温润的笑,“你自己上楼吧,我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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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觉得心里酸胀得难受,她偏过头,打开车门,走进了电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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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乘一如既往地在她看不到的身后目送她,缓缓收紧双手,她身影彻底消失的瞬间,堆积在眼眶的眼泪奔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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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拖着沉重纷乱的情绪回到2301,屋内呛人的辛辣气味还没有完全消散,还混着水煮鱼的香气,是她熟悉的李叔水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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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往香气的来源望去,餐桌上摆着一盆红艳艳的水煮鱼汤,厨房一片狼藉,全是使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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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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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的大脑宕机了几秒,从包里摸出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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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屏幕慢慢亮了起来,嗡嗡的振动连续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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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接来电的数量惊了她一跳,98个未接,全是前天晚上的,29个是江昀乘打的,67个是言恪打给她的,还有两个是言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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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立即回拨言恪的电话,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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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主页面,点进微信孟景嫄直接略过了其他人的信息,翻到言恪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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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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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退出微信,继续给言恪打电话,还是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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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又进入微信,言莱的信息让孟景嫄彻底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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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脸色苍白脆弱可怜的言恪让她的心都拧紧了,言莱那一长段话更是往她胸口狠狠的砸了一锤,一颗心瞬间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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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紧拨通了言莱的电话,接到电话的言莱语气十分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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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现在想起我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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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在哪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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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张了张嘴,听到她焦急的语气,责备的话也没说出口了,“利斯特私人院区1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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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挂断电话,拿起充电宝就向医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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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看着病床上依旧皱着眉头,意识模糊的言恪,轻轻叹气:“希望真的是你误会了什么吧,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他妈都替你疼得慌。”
言恪的意识还在梦境中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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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孟景嫄抱着江昀乘冷冰冰的跟他说:“我爱的一直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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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是孟景嫄窝在他的怀里,眼神清澈的跟他撒娇:“阿恪,我最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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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部的抽痛还在继续,意识的拉扯让他越来越迷糊,隐隐觉得耳边有人在说话,却什么也听不清,很快他又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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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来到病房里,就看到一脸苍白的言恪眉头紧皱着躺在病床上,青密的胡茬冒出来一大截,嘴唇也失了血色,干裂得不行,左手的手背上好些个细密乌青的针孔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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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的心疼毫不掩饰,她快走病床边抚过他手上的针孔,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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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憔悴的病容,她头也不回问言莱:“医生怎么说?严重吗?怎么手背上扎了这么多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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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进门时,言莱就发现她一脸疲惫,双眼布满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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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子让言莱一腔无名火都不知朝哪里发,只得闷闷的开口回答她:“搞成急性肠胃炎了,差点胃穿孔。这两天我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一直在输液。医生说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但是他的肠胃尤其要好好保养着,再也不能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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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撇着嘴说完了言恪的情况,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你跟我哥到底怎么了?他前天赶回来特地学了水煮鱼不是要给你惊喜吗?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哥到现在一句话没跟我说,我也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到处说......现在真真姐他们都不知道你们这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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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天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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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点头,对孟景嫄的不满全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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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那个什么破水煮鱼,让我把李叔接到家里,在厨房捣鼓了两三个小时,呛得眼泪鼻涕直流才学会!你说你到底干什么了?怎么那盆水煮鱼最后落到我哥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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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一通抱怨让孟景嫄大概猜到了这是狗血的一场剧情,那天他应该撞见了江昀乘来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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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目光落在乌青的针眼上,低头吻了吻他冰凉的左手,简洁的跟言莱解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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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上,江家奶奶去世了,江昀乘带我去参加她的葬礼。你哥应该碰见江昀乘来找我了。葬礼上没注意到手机,你哥的信息和电话都没看到,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等他醒过来我再好好跟他解释,其他人不知道就不说了吧。这两天幸亏有你,谢谢你了,阿莱,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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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看她眼睛的红肿还没消退,看样子葬礼上没少掉眼泪,眼下也一团乌青,估计也没怎么休息,这模样也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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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没忍住关心道:“你不要紧吗?要不我再守一夜,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看你这脸色也挺憔悴的......这药有镇定成分,一时半会我哥也醒不来。”
孟景嫄拒绝了言莱的好意,“这瓶药水快输完了,后面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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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看她一脸坚持,只能答应:“这瓶输完就没有了。嫂子,那我就先走了,你跟我哥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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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莱不自觉的又换回了称呼,背起包离开医院,留给他们一个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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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的嘴唇干裂的起皮了,孟景嫄拿起棉签沾了些纯净水,一点一点的浸润他干涸的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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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一次又一次耐心的努力下,终于嘴唇慢慢泛起了水润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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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爱怜地吻了吻恢复润泽的唇,却发现言恪的眉头依然紧锁着,她又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在眉心也落下轻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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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瓶里的液体已经见底,孟景嫄拔出输液管,将他冰凉的左手塞进被子里,双手轻轻环住他宽大的手掌,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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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的言恪感受到手边传来的阵阵温暖,慢慢舒展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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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看他沉静的睡颜,疲惫一阵阵涌来,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意识也逐渐沉入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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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小腹的酸胀感把言恪弄醒,输了太多液,他想去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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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木然地睁开眼睛,左手的触感好似不太正常,他虚握一下,有一双温热柔软的小手乖乖呆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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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愣地侧过头,窗外的月光正好照着那张在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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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还在做梦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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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暂时忘记了小腹的酸胀,他抬起右手,碰了碰眼前白嫩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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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柔软的触感异常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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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盯着趴在他床边的睡颜,左手的手指虚握住又松开,掌心散发的热度告诉他,她已经来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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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动了动喉头,情绪无声无息地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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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跟江昀乘走了么?现在又算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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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腹的酸胀感加剧,他蹙了蹙眉,掀开被子,看着握住自己的小手,静止了片刻,轻轻的从她手中抽出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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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坐起身来,床垫带着言恪身体的重量下陷,病床发出轻微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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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她立刻惊醒,睁开眼睛,看到言恪已经起身坐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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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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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开口唤他,言恪的身影凝滞了一瞬,还没站起来,孟景嫄的关心已经递进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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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感觉怎么样?肠胃还难受吗?想去洗手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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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连串的问题,关心得过于自然,人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覆盖住他身前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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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心里的情绪翻涌得愈加汹涌,他躲开孟景嫄关切的眼神,站起身一言不发绕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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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被他的冷漠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拖着步伐进洗手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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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靠在门上,收紧握住门把的手,他在心中不断的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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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眼睁睁看着她跟着江昀乘走,还要继续看下去吗?还想做被放弃的那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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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回来了,那以后呢?如果有一天她跟江昀乘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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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你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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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觉得江昀乘就像横隔在他和孟景嫄之间的天堑,似乎让他们永远都到不了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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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嫄望着窗外乳白的月亮,无奈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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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小野兽怕是没那么好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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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洗手间门口,抬起手打算敲门,但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让她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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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安静地等着言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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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洗手间的门,言恪看到病房里空荡荡一片,似乎刚刚她的出现真的只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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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带着湿气的手拍拍自己的脸,还有什么可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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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恪埋下头,垂着肩膀,背脊有些佝偻,带着满身的颓丧拖沓着步伐往病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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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两步,后背贴上了一个温软的娇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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