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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米淘好放进电饭锅里,许晔折返回桌子前,从咬着笔杆冥思苦想的小孩胳膊下拽出空了大片的卷子。
每天辅导承芮做功课已经成为了许晔这一周以来必做的工作。
“哎呦阿晔哥,你放过我吧。”承芮小脑袋瓜放在桌面,歪着头带着幽怨的小眼神看着一旁认真批他数学单元测试卷的许晔。
他看着许晔拿着红笔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在解答题题号前面画了一个小叉。
“我真的学不会嘛......”眼不见心不烦,承芮扭过头小声嘀咕。
“不错,比上次多对了三道题。”许晔淡淡地开口,看着承芮霜打茄子一般的小脸,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头。
“有进步了,继续努力。”许晔难得脸上带了几丝笑意。
“嗯!还是阿晔哥教的好。”承芮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答应,如果给他安条小尾巴早就欢快地摇起来了。
许晔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心不由地颤了一下。
他是又把承芮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他们应该已经小学毕业上初中了吧。
他已经快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
他很想见见许尧和许桐,他的弟弟妹妹,他想亲眼看着他们过得好。
这样他就死心了。
“阿晔哥,你说我学这些有什么用啊,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烹饪科小奴隶,以后也是要伺候主人起居饮食的,又不能参加高考。”承芮突然泄了气一样趴在桌子上。
“声乐老师都夸我唱歌好听长得也好看,让我考戏剧学院或者音乐学院呢。”
“可是我知道,我学的只能是为主人服务的,就跟阿润哥哥一样。”承芮扭过头,一脸天真地看着许晔。他的大眼睛里对未来向往的光却没尽数磨灭,还是亮晶晶的,仿佛照亮了许晔一片黑暗的世界。
“阿晔哥,承润说你以前跟主人在外面读过大学。大学里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好多同学朋友,很多好玩的?”
许晔愣住了一下,然后翻开承芮的高中语文教材,看着上面古诗词出了神,半晌才回答道。
“我......我是去给主人陪读的,一切都以伺候主人衣食住行为主,也没怎么好好体验过。”的确如此,他的全部课程都是承家为他提前选好的,除了上课以外的时候都是为了主人而准备,主人想做什么他都需要陪着,像个跟班一样根本毫无自由。
没有人知道他不喜欢什么,喜欢什么;他是奴隶,只需要听话,不需要有主观意愿。
甚至在更早之前,在他被爷爷逼着成为许家继承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他从来不喜欢什么数学经济金融管理,更不喜欢商场的尔虞我诈。
他很喜欢音乐,也很喜欢拉小提琴。
他曾经幻想过成为一名优秀的小提琴家,甚至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拿到了全国金奖。
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尽管他挣扎过。
爷爷禁止他再练习,他就偷偷将琴带到学校练,却被他的同桌不小心弄断了他的琴弦。
那是他第一次真的跟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同桌生气,饶是再喜欢同桌也抵挡不住他当时那种委屈和难过。他一个全校皆知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动手打了人,然后同桌也毫不示弱地打回去,两个人扭打到一起,直到被同学报告给老师,老师请来了双方家长。
他从此再也没碰过小提琴了。
后来许家没了,他进入承家为奴,他的同桌竟然变成了他此后余生的主人,要一辈子尽心服侍。
思绪逐渐回到现在。
这都是多久远的事情了,自己都活了两世,怎么还放不下。许晔心中微微酸涩,却还是安慰承芮。
“会有希望的,你看承涟大人的小儿子承沅,他也在读医科大学。”
“主人很喜欢你,你去求求他,他说不定会同意的。”
主人才不喜欢我,主人只喜欢你好吧。承芮腹诽,却也体谅许晔现在的身份,不敢乱说,只能硬生生转了话题。
“阿晔哥,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我今天学了一首新的,大家都说我唱的好!”承芮蹦着椅子上跳下来,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发声,却突然听见一阵门铃响。
“主人他们回来这么早吗?”承芮扁了扁小嘴,不甘不愿地走过去开门。
竟然是家主手下的两个家奴。承芮整个人都吓傻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许晔也被吓得不轻,连忙走到门口规矩地跪下,等着两位大人带来家主的命令。
“承晔。”一人开了口,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吓得规矩地跪在地上的许晔。
“贱奴见过两位大人。”许晔脸色苍白,清冷的声音都在打着颤。
“跟我们走吧,家主要见你。”
“是。”许晔俯首,然后膝行到门口给自己换好鞋子站起身,在迈出家门的时候有些留恋地最后望了一眼屋内的陈设。
', ' ')('他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吗?
许晔安静而顺从地跪着,纵使浑身酸痛也绝不敢动一下。
他主人的父亲,承家现任家主承祈骞就坐他面前不远处,悠闲地品着茶看着书,仿佛只当他是屋内的摆件一样。
这样的气氛下每一分一秒都让他感觉煎熬。许晔索性闭上眼睛,无声地等待家主的判决。
“怎么,跪累了吗。”许晔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家主浑厚的声音。承祈骞将书合上放在茶几上,然后站起身走到他身前。
“回家主,贱奴不累,求您责罚。”许晔双手背后,恭顺地额头贴地,但是动作明显因疲惫而显得有些僵硬。
“哦?罚什么?”承祈骞轻笑一声。
“任家主责罚,贱奴绝无怨言。”家主冷淡的声音听得他一寒颤,身子差点跪不稳。许晔颤声,跪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承祈骞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轻笑。
“那就二百鞭吧。”
又是二百鞭。许晔闭了闭眼,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将在今日走到尽头。他一瞬间感觉彻底解脱了,但心上却还是难以掩盖地有些不舍和难过。
至少,他还是想再见主人一次,好好地道个别,放过彼此,下辈子再不相见。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贱奴遵命。”许晔艰难地应声,没做丝毫的辩驳和反抗,只是安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宣判。他跪在原地等着有其他家奴把他拖下去打死,却不见有人进来。
他有些慌张地抬起头,却见家主有些玩味地看着他。
“怎么,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罚你?”
许晔依旧低着头。他膝行着向后退了一步,轻声回话。
“家主的话就是命令。家主想要罚贱奴,不需要理由。”
“你倒是真是听话。”
“贱奴的一切都是主子们的,都听家主吩咐。”许晔知道他不该揣度主子们的用意,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又惹了家主不高兴。
自己真的已经足够谨小慎微了,可难免还是会犯些错误。难道是主人命自己改掉的规矩?还是因为饭团抓伤了主人?还是因为……
他刚想主动告罪,却又听家主开口,连忙掐断自己的话茬。
“许晔啊......来我承家做奴隶也真是委屈你了。”
“许家虽然不过一个没落的小家族,但你毕竟也是许家的继承人,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一朝为奴,怀恨在心。潜龙蛰伏这十年,费尽心机得了小少爷的赏识成为私奴,还可借承家的手为自己复仇,说不定还能复兴许家。”承祈骞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脸上带着一丝诡笑地看着许晔。
“反正我儿子喜欢你,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
“许晔,你说是吗?”
承祈骞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庞尚且青涩稚嫩的青年拼命地摇头,惊慌失措地爬到他脚下,甚至忘了规矩一般恐惧地看着他。
“家主,贱奴不敢......不,不是,贱奴没有这样想过。”许晔低下头,额头又一次触地。
“贱奴感念大小姐出手救了贱奴的弟弟妹妹,与大小姐签的也是卖身契,卖的是一辈子......贱奴这一辈子都只是承家的奴,贱奴感念承家的恩情,绝不会有其他妄想,只愿好好服侍主子们。”
“那家仇呢?不报了?当年你全家都被血洗,就不想为他们讨回公道吗?”承祈骞脚尖抵住许晔的额头,不让他继续磕下去。
“贱奴......不想报仇,也不会报仇。”指甲深深陷进肉中,掐出一道道深红色的血沟。许晔咬着嘴唇,脸色苍白,语气却格外坚定。
“许家的生意的确不干净,也曾做过不少......令人不齿的事情,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贱奴和家族的报应。”
“但是......但是贱奴的弟弟妹妹那时还是婴儿,他们真的什么错事都没做过。”许晔突然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哀求。
“累不及家人的,家主恩明大义,求您开恩,饶过贱奴的弟弟妹妹......他们现在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了,他们在很普通的家庭长大,他们绝对不知道过去这些事情,贱奴发誓。”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贱奴明白家主的意思了。贱奴会跟小少爷说清楚,然后自愿了结生命的,绝对不会让小少爷对奴还有半分心思。”
“只是求家主放过贱奴的弟弟妹妹......我自己做错的事情我自己承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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