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茵的子民愤怒了。王子举起宝剑,大喝道:「你放肆!」
唰!
几乎同时,笑声截然而止,一排排墨黑的长戟垂下四十五度角,直直对准王子,森然寒气。
「我是神的使者。」阿诺拍了拍马背,昂然向前。
「有意思。」看到阿诺无畏无惧的模样,拉坦纳突然起了一股兴味。是这不满二十岁的小女孩太天真,还是失心疯来着。「喔?你的神又是哪位?」
「我的神就是你的神。」
阿诺说得很平静,淡淡一句话却让双方大军尽皆一愣。
「哈哈哈——哈哈!」不出所料,拉坦纳的军队又发出怪异的笑声。
「原来祭司大人今天是来投降的。」拉坦纳掩住失望的心情,口气冷了下来。他原以为少女祭司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即使她很纤弱,压根不及草原上健硕的女子,但若真是气概不凡,或许还配当自己的妻子。可如今见她说降就降的模样,就算征服了她,还有什么乐趣在。
「我说了,我的神就是你的神。」
拉坦纳正待放肆大笑,电光火石间,他突然理解少女祭司真正的意思,驀地拍马向前,逕直掠过守护少女祭司的军队,来到阿诺面前。如鹰的利眼凌厉地在她身上不断打量。「你以为你的女神可以胜过我的真神,让我屈服于你之下?」
「神与神间本无区别,为什么要将人与人间区隔开来。」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阿诺叹过一口长气,她以为她讲得很明白了。但神的指示从来就模稜两可,不能说透,也不能不说透。「带着你的军队回去吧,否则你将受到烈焰的考验。」
「可笑!」拉坦纳挥出马鞭,他用的劲道不大,只是巧妙地将鞭子缠绕上阿诺的手腕。很明显带着羞辱的意味在。
不远处的马斯激动地攀着车门奋力站起,双目怒睁。如果他手上有一把弓箭,定要抉穿拉坦纳的眼睛!
在拉坦纳扬起胜利的笑容前,手中的马鞭突然一轻,一阵疾光掠过,少女祭司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马鞭竟断成两段,而她的右手仍安然拉着马韁,一动未动。
「世间万物皆是神的恩典,我不喜欢伤人。但我可以告诉你,若你真要发动战争,失败的必然是你。」
「在我攻下奥兰茵的十五座城池后,你觉得你有什么对我说教的资格?」
「必胜的把握不在于胜率的多寡,而在于先机。你的神命你往西走,你便决定攻打奥兰茵。可你的神有告诉你如何打这场仗吗?」
「我有一群会打仗的士兵。」
「那我们就来看看,他们还有打赢的机会吗?」
阿诺轻巧地跳下马,在辽阔的草原上每隔两公尺画出一个直径五十公分的大圆,总共画了三个大圆。
「你我一起矇上眼睛。我有五次机会选择走进任何一个圆中。同样地,你也有五次机会,将你的箭点上火,任意选择一个圆射出。若是射中我,这场战争就是你赢了。」
拉坦纳简直想为这胆大妄为的少女鼓起掌来。一个肯为国家牺牲的女人,值得拉坦纳的敬意:「我可以不点火,只要你输了随我回去做我的王妃。」
「我劝你还是点上火。」阿诺轻轻说。「它将在最后一次断折在风的羽翼中。」阿诺说完便招来拉坦纳的僕人,将折好的羊皮纸交给对方,嘱咐他直到竞技结束后才可以打开。
接着,两人矇起双眼。阿诺率先走进左边的圆圈里。
第一支火箭,精准地射进中间的圆圈。
第二支火箭,拉坦纳选择射向左边的圆圈。
第三支火箭,拉坦纳依旧朝左边的圆圈射出一箭。
第四支火箭,落入了右边的圆圈。
随着四周越来越静默的气息,拉坦纳心知连续四箭都落了空。他的手心渗出汗珠,难道真神已经放弃眷顾他了吗?怎么可能会失手?
第五支箭,他毅然朝中间的圆圈一射。
这次他终于听见轰然作响的惊叹声,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虽然他为少女祭司感到惋惜,一条年轻的性命即将殞落,但是他会祈求真神给予这个勇敢少女最后的庇佑,让她能走在死亡的路上而不会感到害怕。
拉坦纳慢慢拉开眼罩,他以为会看见烈火中的少女,听见她疼痛的哀号。却看见奥兰茵的祭司缓步从圆圈中而出,拾起地上的羽箭。
一时半刻间拉坦纳有些莫名所以,不明白为什么那支有着他雄鹰标志的羽箭会断成两半。
当拉坦纳接过僕人递上的羊皮纸,仔细看了两眼后,竟禁不住双手哆嗦,脸上惨白。
羊皮纸上事先写明了拉坦纳的每一箭会射中哪一个圆圈。他突然懂了阿诺方才意义未明的话:「它将在最后一次断折在风的羽翼中。」明明是正确的圆圆,竟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中吹偏了方向,直接撞向地上的大石头。
拉坦纳起了杀机。只要杀死这个女人,再也没有人能阻止真神的大军!
彷彿洞悉拉坦纳的想法。阿诺将断折的羽箭交回他手中,用着拉坦纳家乡的语言,淡淡开口:「如果我能知道每支箭的方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想杀了我?即使我死了,你的军队也无法再靠近奥兰茵一步,接下来你想攻打哪座城、你想从哪一条路进攻、会派多少士兵,奥兰茵的子民都、知、道。」
「真神绝不允许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存在,你的心肠竟比毒蛇还可怖!」
「你还不明白么?我的神就是你的神。」
在阿诺上马离开前,拉坦纳忍不住衝她问了一句:「等等!如果艾芙娜女神这么伟大,为什么祂能忍受我的军队攻打奥兰茵?」
阿诺勒紧马头,只看了拉坦纳一眼便绝尘而去。拉坦纳确信少女祭司临走前留下的话语至关重要,可惜他却听不懂。如今随着奥兰茵祭司的远离,他的大军也悄悄退了开去,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越雷池一步。
或许在场的两军都听不懂少女祭司说了什么,只有马斯看懂阿诺的嘴型。那是他们家乡的方言,阿诺说:「即使神可以预测未来,也有无能为力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马斯还待深究这句话的涵义,就见她骑着雪白的马从医官的马车旁经过。他终于看见阿诺了,洁净的、沉敛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温柔停留后,随即落在下一个伏跪的子民身上。
阿诺不一样了。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