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不发牌’三个字,这名瘦弱男子犹如身遭五雷轰顶,颓然跪在地上,随后,他立刻匍匐到两名斥虎帮门徒身前,嚎啕道,“大爷!大爷!我求求你,求求你啦,您就给个牌子吧!俺家穷,这二十个蛮头已经是俺和妻儿一个月的口粮啦!大爷,大爷,求您啦,给个牌子吧!我给您做牛做马,除籍做奴也行啊!”
倒在地上的瘦弱男子,不管不顾地磕头,即使磕出了血也浑然不觉,血水、泪水、汗水和早春的泥水混在了一起,让人为之动容。
那名乞灵帮门徒并没有大发善心,反而向站在他两侧的壮汉巧使了个眼色,两名壮汉架起瘦弱男子,把他拖到了距离西桦楼更远的地方。
只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走,亦不敢靠近!
楼前如此反复,约莫一个时辰后,门前收案散众,重归寂静。
那名远远观望的瘦弱男子,蹑手蹑脚地捡回了散落在地上的、冰冷的蛮头,一边捡、一边哭、一边嘟囔,“总要让老婆孩儿吃个饱饭再走呀!我,我没能耐啊!”
瘦弱男子用破布裹好蛮头,瘦弱男子隐入街巷,随后,街巷之中传来‘啊’的一声大叫。
瘦弱男子醒来后,发现自己置身于软塌之上。
在他眼前,六个人、两条狗、一只鸟儿正齐齐地看着他,吓得他浑身一哆嗦,马上坐起身来,指着一颗光头问道,“你你你,你们是谁啊?”
东方春生眉头舒展,轻声安抚,“小伙子,别怕,老夫我叫东方春生,我们一行人游历至此,刚刚见到你在小巷突然‘晕倒’,便把你扶了回来!”
“啊!我记得了,有人将我击晕!是你们救了我?小的万分感谢!”瘦弱男子缓过神儿来后,立刻起身向众人道谢,殊不知下手者正是屋内诸人。
待得瘦弱男子清醒一番,夏晴打开了话匣子,大咧咧问道,“兄弟,今日西桦楼,你们这是闹哪样啊?”
“哎,人之将死,也不顾及这张嘴喽!”瘦弱男子顿了一顿,凄苦道,“我叫张达论,贫门寒户一个,家有一妻二子、田地几亩,前几年朝廷轻税,县老爷也算仁德,加上自己还算吃得辛苦,几年拼搏下来,人耕变成了牛耕,草房变成了砖房,小日子过得很有盼头儿。”
说到这里,瘦弱男子忽然眼含晶莹,道,“几年前,金昭继任乞灵帮主、乐贰走马武次将军,不知道为啥,这这这...,这辽西郡的粮价儿,就蹭蹭的往下降啊,一石粮食都卖不到五铢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连种子钱都收不回来。后来乞灵帮这帮杂碎,又弄出了一个什么人头税,小的生活实在是难以为继,五年前卖了牛,三年前卖了房,去年更是把田地抵给了一家富户,做了佃客,日子过成这德行,俺,俺也不知道为啥啊!”
张达论控制不住情绪,突然放声痛哭,众人沉默不语,或叹气、或同情。
张达论继续哽咽道,“诸位大侠有所不知,邻居也曾到临近的县城或是辽东郡卖粮,但是,途中不是遇到劫匪,便是遇到祸患。我也想过离开此地,可这一走能去哪呢?有句老话叫‘五味虽甘,宁先稻黍’,流浪虽然潇洒,哪里抵得过守着几亩地踏实啊!”
“昨日,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宰了金昭恶贼,真是够爽快。昨晚刚想偷偷摸摸庆祝一下,便收到乞灵帮‘收春膘’的告示。”
收春膘?这是什么意思?
张达论瞧着诸人懵懵懂懂,抹了把鼻涕,解释道,“哦!是这样,近年来东境比较消停,所以武次将军乐贰每年都会将兵马分成两部,在辽西郡进行军演,刀剑无眼,演习难免有损伤,这‘收春膘’便是要家家给乞灵帮上贡,贡品合格便给我们发放‘乞’字牌,挂在门前后,官兵们在演习时便不会叨扰啦!我可是亲眼见到一户没有挂牌的人家,被乐贰‘误杀’,满门死绝呢!”
......
“可恶,可恶至极,辽西本就不是丰饶富庶之地,百姓们这点膏腴还被搜刮一空!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送走张达论后,东方春生气地吹胡子瞪眼,一张充满褶皱的脸由红到白,再到红,觉得在屋内不痛快,东方春生跑到院子里破口大骂,幸好这三合院地处偏僻,否则定会招惹是非。
死士辰愣了愣神,宰了金昭,是喜是悲?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一显哪里见过东方春生发过脾气,吓得赶忙躲在屋内诵起了经。
一行人中,只有刘懿与夏晴算得上清醒,夏晴曾官拜太常寺太常丞,算得上大汉官僚体系中的中层干部,待得东方春生出了邪火,夏晴低着大脑袋走到院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辰杀金昭,杀得大快人心,只不过没有料到这金昭只是一颗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要找上这武次将军乐贰。哼,一个个小小的武备将军,远在边关增了狂气,一部兵马增了底气,鹰爪走狗增了地气,才有了这外作人荒、弗慎厥德之举,这事儿......,与凌源所遇大不相同啊!”
“夏老大,您是说,涉及到了官家之事,我们不该多管?”刘懿浓眉紧皱,眼中虽然没有怒意,但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还没等夏晴开口,东方春生立刻起身怒斥,“笑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遇不平事,当苟利生死,岂可因祸福避之?”
几个月来,每每东方春生发脾气,夏晴总会嘻嘻哈哈地一笑而过。
而这次,夏晴却反常的没有笑意,见他大头一瞥、眉头一竖,道,“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朝廷命官,岂是说杀便杀?若是老辰前往刺杀乐贰,不论成败,这等风气一开,定会遗祸无穷。江湖事江湖了,杀一个金昭便杀了,朝廷很少理睬江湖械斗,但凡事若越过了红线,且不论是行善还是从恶,《汉律》可不会讲人情。”
死士辰立即开口驳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乃我辈风范,今天路见不平,你不为他拔刀,改日你有不平,谁会为你拔刀?”
东方春生怒道,“朝廷,朝廷,这辽西郡郡守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哪来的朝廷?这乐贰俨然那东汉末年的一方诸侯,如此下去还了得?今日乐贰可卖粮与他国,翌日会不会卖地、卖兵、卖国啊?”
人在怒火中总会失去理智,夏晴,没有同东方春生继续争论,转身反问死士辰,“老辰,你是破城境界,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你能做到么?”
死士辰脸上透出了尴尬表情,他兀自叹息一声,愁眉苦脸,“先不论善恶是非,大汉选取边军将军和武备将军起码要中中推碑境以上,得领一军的,大多武力过人,若知对方底细,行刺杀之事,可有四成把握。若单剑硬闯,我这破城境界,恐怕也只能勉强闯过一尉兵马。而且,杀一郎将或校尉还好说,这一部将军乃天子亲封,手握委任诏书,若杀了他,恐怕我斥虎帮便要从江湖除名喽。”
看来,势大如斥虎帮,也敌不过天子一怒。
小院中瞬间寂静下来,连那两只大黄狗,也识相的趴在墙角。
“咦?东方爷爷,您刚才点醒了我,阳乐县作为辽西郡治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郡守现在何处啊?”
刘懿突然来了一嘴,却如晴天霹雳,点破了局面,作为一郡之长,为何还不出来平息民怨?
还未等众人回神儿,一辈子火急火燎的东方春生,甩门而去,看来这郡守大人,要遭殃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