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禁舒服地呼了一口气,那老人笑着说道,「淮南郡历史悠远,先有古楚人在此繁衍生息,后有淮南王刘安在此著书立传,近有袁术在此握玺称王,可谓佳城吉壤,人文荟萃。听说文王酒、淮南鱼天下双绝,可惜喽,时光只解催人老,老夫一生将过,却未真正品过此酒此鱼。近日便想泛舟渔樵,哪知遇到歹人行凶,便施以援手。人世纷纷,来时缘也去也缘,程郡守不必介怀!」
老者说完此话,我心中翻起了嘀咕:这老人说话怎与谢家人一个口味儿,动不动便摆道理说仁义。不过,这老者救我是真,但说是恰巧遇上,我是万万不信,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大善大恶全叫我程淳赶上了?
我再次谦卑拱手,直抒胸意,「在下斗胆,敢问前辈尊名?」
那老者上前,似家中长辈一般轻抚我头,嘿嘿一笑,「小程淳,十多年了,你还不回京,记性也变得不好了,小家伙,难道你忘了当年抱你入宫的老头子了?」
我回首往事,忽然心中大动,不禁痛哭流涕,痛哭道,「谢裒爷爷,想您啦!」
......
我哭得双眼朦胧,终于记得当年明月。
三十多年前,贤达学宫选才,吕相在选定我和牟羽作为陛下的近身伴读后,因事便告匆匆离开,独留谢裒爷爷处理其余诸事。
我在签过调令后,谢裒爷爷一左一右,拉着我和牟羽的小手,借着皎洁月光,步行前往东宫太子府。
我的眼神不好,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朱雀大街上,撅屁股卡了两个狗吃屎后,当时仍为无名小吏的谢裒爷爷问了我缘由,他呵呵一笑,便背着我一道走进了东宫。
那是我求学长安后,得到的第一份人间温暖。
当时的我,见他头上有一根白发,便认准了谢裒爷爷这个名字。
时过境迁,当年的"假爷爷",也成了真爷爷啦!
岁月不饶人,我们,也从未饶过岁月。
......
温暖的往事随着温暖的人一并浮上心头,原本充满阴谋和杀机的淮河水,都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
谢裒爷爷将我扶起,温声笑道,「好孩子,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我看着满头银线的谢裒爷爷,孩子般委屈哭出声来,「谢裒爷爷,下官无用,蛰伏淮南十余载,只为会盟八大世族抵抗江锋,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谢裒爷爷拍了拍我的胸脯,安慰道,「哪里都不空,就是心空了,对吧?」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点头如实说道,「谢裒爷爷,晚辈儿时既受家族寄予厚望、受君上知遇之恩,肩负振兴家族、复兴王业之责,而今方法失当、察人有失,会盟八族不成,有负圣恩、有负所学、有夫家老啊!」
谢裒爷爷哈哈一笑,「是不是觉得,上半辈子白活了?」
我哽咽点头,「岂止是上辈子,感觉这辈子都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