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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某个大门紧闭的KTV内,老乔对着电话道:“大哥那边出结果了,判了九年,还有几个人也进去了。他们家里人我都打点好,不过你先别回来,在外面避避风头。”
“我心里有数,我弟那边……?”
“挺好的,我找人去看过,你妈那边我也帮你去过一趟,你弟应该经常去,墓碑前头连个落叶都没有。”
“谢了。”
电话那头,正是久不露面的谢然。
此时他正身处贵州某处城镇中,拿着卫星电话给留在本市的老乔打听消息。
四个月前大哥手下的馆子突然被查,本人更是在家中以涉黑名义被当场逮捕,他的落网昭示着本市长达数年的打黑行动正式拉开帷幕。好在谢然因谢青寄要考警校一事而有所收敛,对非法活动有所避讳,去管了大哥手下的正规生意,因此才逃过一劫。
可他到底曾参与其中,只好连夜跑到外地去避风头。
彼时他正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就被迫东躲西藏到贵州去。他走得急,连跟谢青寄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只在到达贵州后联系过他一次,还是因为谢青寄的生日快到了。
如果事态收紧,他还得换地方,未必能在生日那天亲口对他说句生日快乐。
他们家谢青寄每到生日就倒霉,两岁的时候爸妈离婚,六岁的时候挨了人生第一次打,再过俩月就该过生日,结果老娘死了,哥也跑了。
那时候的谢然想,谢青寄也该倒霉到头了吧,总不会有比老妈横死更令人痛彻心扉的事情。
他不敢频繁联系弟弟,怕他被警察盯上,因此只得拜托老乔想办法报个平安。
那时老乔正在收拾烂摊子忙得不可开交,随口答应下来,说会派个小弟每个礼拜通知谢青寄你哥还活得好好的,顺便再给点零花钱。
谢然想也不想就否定:“不行,别让他和我们的人多接触,我弟读警校的,别给他惹麻烦。”
老乔彻底没辙,心想你谢然不就是最大的麻烦?!
他手一摊,从一堆账目中抬头,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说怎么办?你们兄弟俩有没有啥自己的暗号,比如说经常打的游戏,经常吃的外卖,叫你弟一看就知道是你干的,我找个生人,每个礼拜定时定点给他送一份过去,坚决不露面。”
大哥一进去,大嫂也受到牵连,名下的好几个公司都被通知查税,老乔正忙着查账,恨不得一个人劈开当两个使,只想给电话那头的谢然跪下,叫谢然可怜可怜他这个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秃子吧。
显然谢然这个混蛋对他弟以外的人没有怜悯之心,把老乔折腾了半天,最后突然语气微妙道:“……那你,那你每个礼拜六,就在我家门口放一个苹果吧,他肯定一看就知道是我。”
老乔没有多想,感激涕零地答应。
他做事十分靠谱,时刻谨记着谢然的叮嘱,花钱去附近高中找了个女学生,让她每个礼拜六早上往谢青寄家门口放一个苹果。
这样别人就算看到了,也只以为是小情侣之间心照不宣的把戏,不会往“黑社会跑路还得又当爹又当妈惦记他一米八几的弟弟”这方面去猜测。
女学生十分尽职尽责,拿着老乔的钱就把事情办到实处,连突发急性阑尾炎,还不忘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跟雇主打电话,说这个礼拜六她去不了了。
老乔低头一看表,正好早上九点半,谢青寄通常十点到家,再一查路况,从他这里出发到谢然家门口要二十八分钟。
他吓得从椅子上窜起来就往外跑,到了地方才想起来苹果没买,朝附近住户打听哪里有水果铺子。
大婶拍着腰活动身体,指了指谢青寄他家的方向。
“哦,以前有个姓王的女的开了个水果铺,几个月以前好像出车祸去世了,店就关喽,最近的超市开车要十几分钟吧。”
老乔:“……”
他刚准备抬脚往小区外走去找卖苹果的,下一秒就看见谢青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口,正背着个书包一脸落寞,像被人甩了。
老乔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人生的绝望。
他甚至来不及感叹谢然弟弟这副落水狗模样,立刻刹住脚步,原地转身一个漂移,向着谢青寄家门口方向狂奔而去。
他从裤兜里的一堆杂物:打火机,钞票,老人宝,和小乔的头绳中准确地抓出一枚一块钱钢镚,往他家门口一放,继而马不停蹄,赶在谢青寄转过最后一个弯即将看见他时,抡着他快要散架的老胳膊老腿,跑走了。
谢青寄脚步一顿,疑惑地抬头看向四周,总觉得刚才有人影一闪而过。
老乔躲在居民楼后面,探头观察谢青寄的反应,见他捡起那枚硬币,方才松了一口气。
谢然的弟弟那么聪明,苹果都能猜出来,硬币应该也能猜出来是谢然的意思吧,反正也就一个礼拜而已!
老乔不再多想,绕路赶回场子,一路上回味着自己这个精彩至极的救场。
谢然经常唠叨他不接触新科
', ' ')('技,什么年代了出门还带现金,然而老乔疑心非常重,总觉得这些软件会偷偷划走他的钱,或者哪天软件不能用了,那他的钱怎么办!因此只用最普通的老人宝,什么微信QQ支付宝,他都没有!
如果要是听谢然的换成智能机,他今天估计就只能扔小乔的头绳了。谢青寄看见女式头绳,估计会以为他哥在外面给他找了个嫂子。
现在就等着风头一过,谢然回来带着大家赚钱,他们这伙人都对谢然盲目信任,总觉得他能摆平一切麻烦,有谢然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老乔得意地坐在谢然常坐的转椅上,一边喝他的早餐蛋花汤,一边摸着额头仅剩不多的碎发。结果刚喝到嘴里还来不及咽下,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老乔被吓得噗地一声喷了个天女散花,汤撒了一裤裆。
只见谢青寄面色铁青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常守在门口现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弟,一个捂着胳膊,一个捂着肚子,一副被人以暴力教育过的倒霉样。
老乔怒道:“怎么把他放进来了?等谢然回来再收拾你们!不是都交代过吗?”
小弟们委屈地摆摆手,意思是太能打了,打不过。
老乔简直没眼看,挥手让他们走开!
谢青寄站在他面前,抬起攥紧的拳头,吓得老乔往办公桌下面躲,以为谢青寄要打他。
结果这小子手掌一摊开,里面躺着半个小时前,老乔亲自扔下的一块钱硬币。
谢青寄冷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谢然人呢,出什么事了吗。”
老乔松了口气,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心有余悸道:“我的老天爷啊,祖宗,你怎么找过来的,你哥没跟你交代过少跟我们接触?”
谢青寄没吭声,低头执着地盯着老乔。
老乔被他盯得心软,想到家里的女儿小乔。每次她盯着自己问妈妈在哪里的时候,就是谢青寄脸上这副受了委屈不说,带着一股倔劲儿的神情。
“坐下说吧,你哥没出事,还好好的。”
“那为什么你在我家门口放一个硬币?为什么苹果没了?硬币又是什么意思。”
谢青寄还是站着没动,他步步紧逼,顾不得此刻的失礼,今天非得要到一个答案。
老乔彻底没辙,拉过把椅子把他按上去,实话实说道:“他真没事,三天前我俩还打电话呢,可能中午十二点左右还会再打,他每个周六都会打电话问你的情况。”
“这是你哥想的办法,他现在不方便联系你,怕你担心,就说找人往你家门口,每个礼拜固定时间都放一颗苹果,说你一看就知道是他。今天去给你送苹果的那个人急性阑尾炎住院,我看见的时候都九点半了,光开车赶到你那边就要半个小时,哪有功夫停车买苹果,就……就扔了个硬币,我还怕给要饭的捡走呢!”
老乔认真冲谢青寄道:“你哥真的没事,他要出事,我现在也坐不住。”
随着他这声保证,谢青寄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肩膀耷拉着坐在椅子上,反复摩挲着那枚硬币。
老乔这才发现,谢青寄整个背都湿透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青寄静了很久,才声音嘶哑道:“你找人放苹果的第二个礼拜,我提早一个小时回家,以为是谢然回来了……结果看到有个女的把苹果放我家门口,我一路跟她来这里,看到有人出来给她一百块钱。”
他身体前倾,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似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的激动不显山露水,不住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一切,不难想象在赶来这里的三十分内,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已经设想好了各种悲观的可能。
老乔看着出神的谢青寄突然道:“……你们兄弟俩的关系,好像也没谢然说的那么糟糕。”
谢青寄这小子抓着那枚硬币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到现在都不撒手,这哪里是兄弟感情糟糕,简直好得要命。
他起身给谢青寄倒水,叫他缓一缓,正想把他打发走,却听谢青寄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老乔见谢青寄紧张成这副样子,还以为谢然当初的话是在开玩笑,当即大大咧咧,一字不落地转述。
“他还能怎么说,你哥那张嘴你还不知道哈哈,他说你可能巴不得他死掉,家里少一个祸害。”
谢青寄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老乔心中一沉,意识到说错话,又急忙补救:“他肯定是开玩笑的,不然怎么会想办法让我给你报平安,你说是吧哈哈,他每个礼拜都要打电话问你的情况,哈哈哈!”
他干巴巴地笑几声,在心里痛骂自己就不该多嘴。
谢青寄并不接话,把硬币往裤兜里一揣,又问道:“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另老乔为难,谢然之前吩咐过,不想让他弟弟和这行接触太深,再说他弟念警校,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
当即编出几个理由把他糊弄过去。谢青寄听出老乔有难言之隐,也不再逼问他,
', ' ')('反正知道谢然平安,他就放心,别的他也不多问。
少年身形孤单,穿着件被汗浸湿的衬衫,像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往外走。
有关谢然的一点点消息就勾着他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就像流浪的小狗被喂了一口饭,就眼巴巴地盯着别人,意思是能不能带我回家啊。
等被人一脚踢开时,又会难过地呜咽几声,那眼中的期待就像熄灭的烛光,想跟不敢跟地坐在原地。
老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就在谢青寄即将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老乔不忍道:“算了算了,你留下来吧,等下谢然会打电话过来,你听听他的声音,但可别出声啊。不能让你哥知道他交代的事情我给搞砸了,而且你哥千叮万嘱,不要你和我们扯上关系,你听就听,不要多问,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对别人提起。”
谢青寄怔怔回头,喉结一滚,对老乔认真地说了句谢谢,走回屋坐回那张椅子上。
他有些拘谨,既不乱看也不多问,只一心一意等着谢然的电话。
刚才他肩膀塌着,现在却正襟危坐,像是背后打了块钢板,好像只要能听一听谢然的声音,整个人身上的精气神就都回来了。
老乔看着被折腾成这样的谢青寄,心想谢然这混蛋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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