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不要想着去救人。
天空灰暗,倾盆大雨,本就寒酸无比的棚户地更显潦倒,四下里泥泞不堪,破洞草棚里的雨比坐在外面还大——
苏九就坐在棚子外的草垛边,在雨幕里出神。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他被迫反复咀嚼回味。
不要想着去救人?
不要想着去…
“嘭”,好沉重的一声,一个人影从天上砸进他面前的泥地里,泥水甚至都溅到了苏九脸上。这个人掉下来的毫无征兆,更像是突然从泥地里冒出来的。眼前的人不是锦衣华服,但身着衣袍的面料款式都十分考究,一眼便知他不是关中人。
倒像是,从所谓的金陵繁都而来。
不要想着去救人?这句话是应验了吗?苏九犹豫了一句话的功夫,还是伸手搡了搡已经昏死的人形。
然而,触碰到那人的一瞬间,苏九就感受到了比他还要浓郁的枯荣真气。枯荣真气顺着他的手不疾不徐地淌入经脉中,惊得他立刻抽手后退。他本就深受阎王债发作之害,刚才也险些爆发,现在不适合再去吸揽别人的功力和真气。
他发现这人发尖上的一抹灰白色,看来是不久前极度运转过枯荣真气。这人也修炼了阎王债…
不,不是阎王债。苏九后知后觉,流入他经脉的真气并没有使他再次发狂,反而抚平了他身体上压抑的躁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鬼使神差地,他再次伸手,搭在那人的肩头。果然,果然!一直以来反复发作折磨人的阎王债消停,乖顺地随那股枯荣真气淡化平和。
这是枯荣经!
枯荣经与阎王债一体同源,但对于现在身负阎王债的苏九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概念了。
在彼是方生前,他的执念练不成枯荣经。他选了阎王债,阎王债适合他,也像他。
复仇。复仇不了,就去死。
他为什么可以练成枯荣经?他是谁?他也见过彼是方生了吗?他不是关中人,他从哪里来——苏九还是把人拖回了可以勉强遮雨的草棚下,指尖拨开眼前人贴在面颊的湿发,露出一张白净俊朗的脸。昏迷的人轻蹙黛眉,口中含糊唤道:苏星文,你…
后面说的什么,苏九也听不清楚。苏星文这个名字让他浑身一震,好熟悉,身体甚至下意识就想回答“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感觉,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名字一样。
这人身上有几处外伤,但不见一点从高处摔落的痕迹。似乎他是一开始就昏迷不醒,后来才摔到了这里。苏九为他草草包扎,同时断定他肯定不简单——那么大的动静却毫无内伤,不是皮糙肉厚就是功力深厚。但见这人身量挺拔,秾纤合宜,苏九自动地将第一个排除了。
他会枯荣经,武学亦不容小觑。难道这是上天扔给关中的救命稻草吗?
苏九正看着那张脸沉思,听得远处一阵嘈杂,有人来了,还是一批人。待那批人再走近一些,他连几人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走在前面领路的说:杀了恶虺帮帮众的疯家伙就在前面。
是红老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苏九早料到如此,他在雨中枯坐,也是在等。他知道红老六会出卖他,会毫不迟疑地把他的行踪告诉恶虺帮,他就是在等红老六。他像个痴傻的赌徒,知道自己会输还想赌,想赌红老六此类不会继续卑颜奴膝,期待有人愿意反抗一下恶虺帮。事实证明,沐安说的对,七姐说的对,他在这里等,终于等来了背叛。是不是关中的阴云密布太久了,久到没有人敢站起来了?
苏九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人,迅速将几捧干草盖在他身上,遮住人形,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干草质轻稀疏,不会有把人闷死的顾虑。
待到恶虺帮的一个小头目以及数个跟班来时,苏九如束手就擒般站在原地,就连领路的红老六再看见他,也十分诧异他居然没有逃跑、也不打算逃跑。
苏九已全然无所谓,他孑然一人,一身轻松。关中不需要他,他更不需要关中,他是死是活,在不在关中,都不重要了。苏九只是有点担心被他藏在草丛里的人,他心有旁骛,不自觉透露出些思虑。那头目也是经过许多人情世故的,一眼看穿苏九在惦记着什么,没准偷偷藏了什么宝物钱财,大手一挥让跟班们去搜。
打砸一通下来,不知哪个眼尖的先看出那剁干草不对劲,掀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个人。
“这藏着个人!”
苏九顿时有些懊悔。那些话语仿佛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嘲笑他这番藏人的行为又是无用功。
那头目看被拖出来的人昏迷不醒,面庞却干净得似从来没有受过关中的锉磨,当即料定此人是关外人,没准是什么流落于此的富家公子,甚至朝廷要员。恶虺帮虽然也是个不小的帮派,但仍然缺债奴、缺钱、缺权,只要是个人,就对他们有益处。
“一齐带走!”
苏九和那个昏迷的人一起被关进牢室内。二狗、老贾他们也在这里。当然,最有意思的是,红老六也在这里。
“恩人,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老贾他们在半路就遇到了恶虺帮,无处可逃。他们没想到强如救命恩人也成了恶虺帮的阶下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红老六居然还有脸对他发难:“好啊!就是你!就是你小子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被抓——”
苏九讽道:“不是你去找恶虺帮投诚,才把他们引来的吗?”
他一语道破,是红老六背叛他们,才导致他们都被抓了回来。众人口舌不休,他一个人专注地在角落磨着木刺,他身边昏迷的人还未醒来,平缓地呼吸着,竟让苏九感觉到一丝平静。这个昏迷的人现在不吵也不闹,真好…虽然不知道他醒来后会不会责怪自己把他牵连了。
终于有个喽啰来开门领人,一时牢内惊叫不已,喽啰伸手要抓哭泣的二狗,苏九站在他面前,让他不想死就闭嘴快走。
那喽啰惊诧于苏九一个阶下囚居然敢威胁他,反被苏九捂住口鼻,用磨好的木刺一击刺穿了脖颈。喽啰气息断绝,一群人错愕之时,听见苏九让他们快跑,才反应过来。苏九也扛起昏迷之人向外奔去,跟在所有人后面。
地牢内鸡飞狗跳,很快就有牢守大喊:“债奴!债奴跑了!”
一时间,所有在地牢内的恶虺帮帮众都来抓逃跑的债奴,还喊来更多人支援。
“马!他们还有马!我们逃不掉了…”有人绝望地尖叫。
苏九停下脚步。本想着谁能把昏迷的人一起背走,但实在是奢望,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逃跑太困难了。恶虺帮人已骑马奔来,他回护所有人离开,挡下了恶虺帮的帮众,终于丹田空虚、体力不支,晕厥了。
再醒来,他确是恶虺帮的阶下囚无疑。恶虺帮的头目让人把他弄醒,昏迷的青年还躺在他身边。
“老大,这就是放跑债奴的小子。旁边的人之前被他藏在棚户地,肯定是一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苏九在心里自嘲,这家伙连醒都没醒过,就要和自己一起下地狱了。
其实困惑苏星文的,还有一件事。
“为什么你们都练成了阎王债?”阎王债需要“我执”,为什么恶虺帮的债主都能练成阎王债?这里甚至还多出了一个会枯荣经的。
是门达?门达从隐窟带出了阎王债,复制了这群听命于他的债主,扶持了恶虺帮…这样就有些说得通了。
恶虺帮的头目一听“门达”,立刻慌乱起来,还质问苏九是谁告诉他的。苏九心中了然,冷漠以待。那头目暴怒,和身边的师爷一唱一和地恐吓他,说什么这个月帮里总共来了四个逞英雄的傻蛋,前三个各有各的死法,独有第四个活下来了,便是已经投身恶虺帮的师爷自己。
师爷向他抛了个媚眼:“这位,英雄,,知道该怎么选了吗?”
苏九觉得好笑,闭目不言,果然更加激怒了那个头目。
“等等——老大,杀了他事小,流言事大啊。”那冲他抛媚眼的师爷以流言的说辞,说服头目先劝降苏九,务必要查清楚流言的来源,以免暴露了门达大人。
“一柱香时间不成,就把他剁碎了拖出去喂狗…”那头目烦躁地放话:“连那个同伙一起。”
“这位壮士,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磕个头服个软。不管你有怎样的远大、怎样高渺的理想抱负,都得先活着才能实现不是?”师爷循循善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