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泊汀哄温声睡着后才离开,但她没睡实,他走后就醒了,床头还留了一盏温馨的暖光小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余香,房间里出奇的静。
拿过手机,00:47。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像刻意被调了慢倍速,硬生生挤入她的思绪,温声只好靠着床让大脑放空,低头轻轻按摩太阳穴,敛下的目光正好看到一旁的床头柜。
没多想,她坐直身子将颊边碎发别到耳后,微微停顿,伸手拉开了那个抽屉,幽微光线下,被压在浅色首饰盒下的黑色丝绒小盒子静静置在那儿,毫不起眼。
温声轻轻掏出来宝贝似的捧在怀里,几个月过去了,盒面还留有舒心的馨香,小心解开缠在上面的丝带,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她不由挑眉,转而又嘟起嘴巴。
什么嘛,还以为有多神秘呢……
是一只定制的宇舶表和有些眼熟的印章戒指。
小瞧地切了声,温声这回很是随意地取出那枚做工精巧雕有chimera图腾的戒指,和之前他戴的尾戒很像,不过重新打磨改了款,偏窄的细圈绘着她看不懂的亚述浮雕,纹理古典细致,凸起的黑金虎头,原本煞气凶横的面色下,尖锐獠牙却轻轻衔着一颗优雅明艳的粉钻。
仿佛一只迷失在苍色荒瘠中的野兽,一路颠沛独行,终于获得了新生的力量。
戒指的设计风格很霸道也很不讲理,却意外有种奉若神明的虔诚浪漫。
里里外外瞧了个遍,温声又在光线下翻来翻去看了半天,盯的眼睛都有些酸了,假意压下嘴角的笑,她这才慢慢套回无名指,尺寸刚刚好,本来还担心这种突兀的撞色和另类的风格不适合她,手指晃来晃去,结果越看越喜欢……
是她的心心念的梦中情戒!
指腹来回摩挲外圈的图腾时,她还顺着凹凸的纹路发现了一处隐蔽的铰链,好像寻到宝藏一样,小心拨弄开那个闭合的衔接口,温声眯起眼凑近,里面印了一行数字。
0823。
她的生日……
“滴滴滴”
桌上的小闹钟响起了夜间1:00的整点报时,放在一旁的那块表屏幕亮了,贴着盒子的表身也突然抖动起来。
温声没当回事地捞起它戴回手腕,抖动当即就停了,螺旋桨指针跟着报时同时滑到数字1,看了眼刚才戒指里印着的数字,神差鬼使地,她突然伸手拨动档位调整了转盘的日历到8月23日,又将时间显示盘转到零点,紧接着旋紧表冠。
很莫名其妙的操作,她也解释不清,像在时空错开的那几秒空白里,有只无形的手把控着她做出的选择。
但表盘没什么变化。
唔……
这人不会只是简单送她一块表吧……
坐着干等了几秒,温声叹了声长长的气重新摔回床里,翻了个身,摸过手机打算给他发条骚扰信息——
“生日快乐。”
空落落的房间里忽然出现一道男声。
有几分含混不清,像是谁凝注着谁时不清不楚的自语。
温声有些发懵,眼睛睁大瞪的溜圆,一下蹦起身,头上的碎发都炸毛了。
谁啊!
谁在说话……?
那个像苍穹一样邃密的表盘开始缓缓旋转起来,晶体的细碎光泽在深色夜光下,有种轻云满星的不实,温声举到眼前,迟疑地盯紧,好像是从表里传出的。
“祝你六岁生日快乐。”话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只是语气依然不自在,中途还停顿了一阵,接着说,“现在是200x年8月23日零点,是你回家的第一年,平安健康。”
是一段录音。
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模糊,音质也像专门被处理过,有着被时间覆盖的陌生感,温声微微一怔。
是路泊汀……
还是小少年时期说话有些稚气的他……
她连忙抬高手腕贴紧耳边,他却在那句生日祝福后就消失了,保持一个姿势等呀等,四周很静,静的呼吸都分了层,她又翻了个身,压在身下的被子硬是被她缠成一道扭曲的麻花。
表盘还在转,终于,在指针滑到12时重新出现了他的声音——
“祝你七岁生日快乐。”
少年说话青涩笨拙,还有一丝,只有她这个年纪才分辨得出的别扭。
“现在是200x年8月23日零点,你回家的第二年……”他无意间又停顿了下,还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温声眉眼弯起咧嘴笑了开,都能想到他是什么模样录的这段话——
关了所有灯,都没有躺床上,绝对是靠着桌沿,在黑暗中对着满室静然,自认很不经心很不在意的说出他觉得很有距离感的生日祝福,听进她耳朵里却是字字斟酌,“也是你读小学的第一年,入学快乐,平安健康。”
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他专门录给自己听的,心底像一涡被投石的夏河,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温意涟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嘴角的笑什么时候就翘的高高的,翻了个身直接趴在床上,脚丫晃呀晃,下巴蹭着柔软的枕头,上面还有他刚才躺下时哄她睡觉的好闻气息。
很想很想他……
“八岁生日快乐,今天我的错…sorry……”
微微一顿。
温声大眼睛揶揄一转,心里默念三声。
三、二——
“我会记得准备道歉礼物的,回家的第三年,平安健康。”
想了想,八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两一起下楼吃晚饭,当时他低头和朋友正在打电话,没注意到她,拐角时步子迈的又大又快,擦身后她被撞了开,小小的身影差点滚下楼梯。
那时候她早就没了刚回家时的老实巴交,整个人性子又娇又凶,看他一副若无其事没打算道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趁他转身下楼时伸腿也蹭了他一脚。
看他猝不及防歪倒在扶手上,看他差点也从楼梯翻下去。
她就蛮开心。
坐回餐厅,他淡着张脸都懒得看她一眼,她更不是个贴冷脸的人。
你不理我?
谁稀罕啊。
于是,两人开始无差别攻击地冷战了起来。
那顿晚饭姚女士被迫坐到中间,时不时在两个幼稚鬼中调节一下气氛,但这两孩子就当没看见她似的,继续互不搭理。
一个疯狂往嘴里进食,勺子在碗里噼里啪啦作响,还时不时往边上翻个挑衅的白眼。
一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旁边游戏机里的视频,餐盘里的东西动都没动一口。
温声细指抚着下巴,如果不是今晚他提到这回事她早都忘了,那天晚上零点刚过,她在睡梦中还被门外飘进来的甜香蛋糕味勾的要醒不醒的。
这么一想,当时在门外点生日蜡烛的人就是他吧……
有些酸心的咬着唇肉,温声给他发了一个生日蛋糕的表情。
跨越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保留下来的声音替她打开了那扇门,由此,他们一起参与其中。
哪怕是一前一后。
“祝你九岁生日快乐,现在是200x年8月23日零点,今年是你回家的第四年,爸妈说你和他们亲近了起来…你两天没找我了,过生日时能主动和我说一句话吗……平安健康。”
他以前说话还带着和路康一样属于北方人的贫气,不过依然有着清朗少年的温润。
“祝你十岁生日快乐,回家的第五年,今天妈说你闯祸了,但我解决了,你还没和我说谢谢……”风声呼呼,他好像在室外,手里燃着噼啪作响的东西,接着嗓音带笑地说,“不说谢也没事,我拿走你今晚买的炮了。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