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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12点。
这里比帝都还先纳入了夏天的潮热,外面不知名的昆虫叫得人烦闷。路灯的光线幽暗下去,夜的阴影笼罩在这座府邸,像盖着层厚厚的绒衣,令人窒息。
颜弈淇连着两周,每晚都在此刻之前装作安静入睡。
此时他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带着夜光的钟表。他爸隔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他睡觉时不喜欢发亮的东西,还专门给他卧室加了这么个亮闪闪的。
真是可笑,颜弈淇听着外边的脚步声,唇角勾起一丝嘲讽。比起害怕黑暗,他更憎恶光亮。
外面有规律踱步的两人的脚步声变成了四人的,颜弈淇听到他们在低语。
就是现在。
颜弈淇静悄悄地拉开窗户,看了三楼到底下的距离,没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巧地跃了下去。好在地面是松软的草坪,他落地后只打了个滚缓冲,在别墅侧面树丛的阴影中顿了一下,努力掩饰住有点急促的呼吸。等巡查的人走过后,他冲到此时无人防守的后墙,再次从两米高的墙上翻了过去。
“妈的,不练就是不行。”颜弈淇默默骂了句脏话,这两周不见天日,快躺退化了。脚后跟因为刚才跳下来没站稳好像墩着了,手心也被蹭的留下血印。没先到从小到大打架练得本事竟都用在了这一天:离开自己家。
他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附近什么都没有,买菜也至少得从5公里之外的地方,所以找个地方打电话估计也得走一阵。
他耽误不得,如果那几个他爸的喽啰突发奇想打开门检查,就会发现他跑了。
颜弈淇一瘸一拐的,他以为只是墩了一下的左脚越来越发出钻心的疼,就像刀子在里面搅弄一般。他咬着唇,不知疲倦地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路边加油站底下有个超市。
看夜班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过了12点就再没来过客人,她此时昏昏欲睡。这时看见有个高挑的人影晃了进来,她从胳膊上抬起脑袋。看见那人,她怔了一下,又揉揉眼睛,那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请问我能打个电话吗?”那人语气急促,手在发抖,唇色苍白又泛出点血丝,一条腿好像出了问题。就是那张脸,小姑娘估计这辈子绝对忘不了。
加油站本身处于郊外人少,加油的都是各地往来的中年男子,鲜少见好看的。
她都打算把这天记录史册,这将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艳遇。
颜弈淇看对方一直盯着他不回话,有点急了。又问,“可以吗?”说着把一张一百块的纸币放在柜台上,“我没带手机,不能电子支付。”
他存的所有资金都提前转移到了侯斌那里,之前他兜里仅剩的一张纸币一直留着,现在派上了用场。
小姑娘才回过神来,啊啊哦哦的,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推过来,还真是很久没人用座机了呢。
小姑娘看他拨了个电话号码,一开始响了几下,被对方挂断了。他又锲而不舍地打了一次,这回对方接了,但是她听出对方语气可能不太好,毕竟谁晚上被吵醒心情都不好吧。
然而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立刻变得恭恭敬敬,只听对面唯唯诺诺,他的任何要求那边只有一个“是”字。
颜弈淇打了几分钟才挂断,小姑娘大致就听到问了“事情办理”,“程序输入”,“机票预订”等字眼。
“你,要去机场吗?”小姑娘犹豫道,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不禁有些心疼。
“嗯。”颜弈淇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侯斌说会派车接他,但至少也得一个小时,他等不了。
“这里能打到车吗?”颜弈淇问她,死马当活马医。
小姑娘愣了一下,“现在,应该是不可能。”平时这里都少见出租车,更何况现在。她看颜弈淇表情明显失落下去,冷白的下颌更加紧绷,一直紧咬着唇瓣,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也许白天有车路过能把你捎过去。”
颜弈淇一只手撑着柜台,“不行,我现在就得去。”
“你,你怎么了啊?不然直接打120吧?”小姑娘看他痛苦地俯下身子,心里也一揪一揪的,这一看根本撑不到机场啊。
“我有事要办。”颜弈淇看向她,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面容恳切,“很着急。”
小姑娘面色凝重起来,想了想道:“你等等。”
她上楼叫了个年轻人下来,指着颜弈淇对他道:“反正你再过几小时也得摸黑把货送机场,现在就去吧,捎上他。”
那年轻人明显是一直在上边休息,现在哈欠连天的,有点委屈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就因为他,你让我提前四小时送货,还把我这么早喊起来?”
小姑娘急了,“哎你没看见人家都什么样了吗?这样都要去机场肯定有急事,你这是做好事懂不懂?”
“哦。”那年轻人不情不愿地从椅背拿起工装穿好,对颜弈淇道:“走吧,正好捎你。”
', ' ')('颜弈淇眼睛亮了,冲他俩道:“麻烦了。”
“等等,你的钱!”小姑娘抓着那一百,之前打电话就三毛钱,想一想也没必要收了。
颜弈淇回头笑了一下,很真诚道:“钱不多,就留着当我请你们喝饮料吧。”说着跟着穿工装的年轻人拉走了。
工装年轻人开得是货车,让颜弈淇坐在了副驾驶,看他一脸惨白的吓人,关切道:“兄弟,你这真不用去医院?”
颜弈淇勉强勾唇,“你和刚才那姑娘说话真一样。不用,谢谢。”
年轻人一听腼腆起来,自己会错了意,“害,你别瞎说,现在还没追到呢。”想起什么又愤愤不平,“真羡慕你,有这么张脸,刚才莹莹看见你眼睛都直了。”
颜弈淇没计较,“莹莹?”
“嗯,就是催着我捎你去机场的那位。”他自顾自说起来,“她叫赵莹,人家上着大学呢,来这就是勤工俭学。哪像我,大学都没上,高中毕业就来这边工作了。”
“哦。”颜弈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也许可以靠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平时有不少人追吧?”年轻人开始八卦,希望他给个具体数字,估计也不是那么吓人吧。
颜弈淇裹紧了外套,淡淡道:“不好意思,没数过。”他真的没数过,从小学到高中,他收到的礼物和情书铺满他们家别墅应该是没问题。
年轻人瞠目结舌,显然是没想到遇见个这么狂的。他一副教导的样子,“其实选择越多,有时候不一定幸福你懂吗?就比如我在这工作只有莹莹陪我,我的世界也只有她一个,我的目标也就是她,我想负责的也只有她。”
他咽了口唾沫润嗓子,“你说你没数过,但你真的喜欢过别人吗?有觉得她就是全世界吗?想对她的全部负责吗?你有那么多选择,你能保证挑完一个不后悔吗?”他越说越得意洋洋,“不像我,就有莹莹一个,我选了她就从来不会后悔。”
颜弈淇揉着眉心,觉得这人讲得是有那么点歪理,一边又想,谷皖那么好,也不缺人追吧。选了他意味着放弃其他所有选择,他会后悔吗?
小青年看见颜弈淇不做声了,以为自己劝说管用了,更加口若悬河:“所以嘛,不要觉得追你的人多就是好事,你怎么知道她们看上你什么了,也许......”
之后的颜弈淇没再怎么听,他想,初次对谷皖动情是什么时候呢?是在医院?不,或许是很早的时候。那时他像个孩子,一点也不懂情爱方面的事,心底的依恋感却告诉他绝对不能放开眼前人。
机场横亘在前面,巨大的钢筋森林显示出冷硬的质地。天空还是一尘不染的黑,偶尔能听见飞机起飞的轰鸣。
“到了。”小青年好不容易找这么个安静听他说话不打断的人,意犹未尽,但是机场已经到了,总不能拦着人继续说吧,冲他道:“我要卸货,不能送你了,看见你腿脚不便,实在不行找个人扶你进去。”
“嗯,谢谢。”颜弈淇颔首,货车的底盘高,他从副驾出来一脚踩到地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小青年一看他脸色煞白,“我去,你这是怎么了啊,这种情况还坐飞机。”
颜弈淇缓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事儿。”
“你说你这么倔干什么,去个医院又不耽误什么的,非要猴急地赶回去,回去有百万家产吗?”
颜弈淇走了一截,定住,回头笑道:“不是你说的吗?我该回去对我的全世界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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