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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席卷过茂密的丛林,浓厚的乌云遮天蔽日。树叶晃得哗哗作响。黑色短发的男人急速奔跑,脚下踩碎成堆的落叶,用披风遮住口鼻避免吸入空气中飘荡的粉紫烟尘。暗红色血液从他紧握成拳的掌间不断滴落,裤腰间的吊坠随着急促的步伐不断甩动。
他试图离开风暴中心,然而阵阵阴风中凄厉的哀嚎如影随形。他一咬牙,狠下心割断吊坠的抽绳朝后抛去,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跑。黑暗兴奋地一口吞下散发着亮丽光芒的银蓝宝石,仅仅停驻片刻,便又立刻向前直奔追赶逃跑的猎物。
真他妈的倒霉。
男人心头脏字乱冒,脚下不停,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小张羊皮纸,瞬间撕成碎片。金色的大网落下,给予紧追不舍的风暴狠狠迎头一击,两股力量立刻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舍难分。
这为他争取到了片刻喘息之机,很快便甩开距离,然而没跑多久他就发现前方是一道巨大的断崖,即使最健壮的羚羊,想要一跃过去也只会成为下面奔流溪水中鱼儿的饲料。
黑暗光芒逐渐浓盛,卷轴能拖住的时间不断削减。正当他四下寻找机会之际,风暴中心忽然不断扭曲,形成一片投影。
他回头,看见扭曲的幻像里倒在地上的男人头发飞快变白,身体像被抽走一般迅速干枯萎缩下去。那人胸口插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它的尾端嵌着一块漂亮的蓝色宝石,正与刚才的吊坠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将死之人的笑声阴森可怖,“不要死。”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脸色发白,目眦欲裂,“活下去,你才能体验真正的快乐。”
狂风刹那止息,男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因一阵强烈的白光条件反射捂住眼睛。记忆便停留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里。
“滚!”
凯勒尔浑身一颤,醒来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他浑浑噩噩地又闭上眼睛,脑子里天旋地转好一会,才从难受的恶心感中逐渐恢复。
浑身像被碾碎一般疼痛,常年作战让他熟练地判断出自己身上应当又断了几根骨头。但没关系,他还活着。凯勒尔抬手想去检查后背,手腕却动弹不得。他以为是知觉还未恢复,铆足力气想抬起手臂。然而整条胳膊根本不听使唤,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一阵细微的吱呀声钻进凯勒尔耳朵,仿佛是酒馆小童正跑上跑下踩过老旧的木质楼梯。他心脏狠狠跳了一下,立刻僵直身体装死。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现在绝不是在酒馆楼上房间和人春风一度后该有的样子。无论对方是敌是友,他都要做好防备。凯勒尔控制呼吸,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空气中的动静。
脚步有两种,一轻一重。即使一对多他不担心自己落于下风,但没有探明情况以前,还是小心为上。凯勒尔屏气凝神,果不其然听见那两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无实体的目光扫过身体。凯勒尔放松肌肉,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还在沉睡。他用这招骗过了无数人的眼睛。
一根手指放在他鼻下测试呼吸。幽幽的苦涩草香溜过,仿佛是某种药物的气味,让凯勒尔神经微微松懈。他面上不动声色,轻轻抽了口气。
“你说他醒了?”
声音轻柔空灵,像一滴水浸入松软土壤。凯勒尔一瞬间以为自己上了天堂,险些要睁开眼看看来者。然而常年战斗培养出的直觉一下在心头敲响警钟。
是幻术。这人是魔法师。
凯勒尔没有通灵的体质,对魔法一窍不通,无法知晓对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魔法师们总是喜欢鬼鬼祟祟用些见不得人的玩意。但无论那是什么,他都知道来者不善。
自从几百年前由几个大魔法师失控引发暴乱事件过后,魔法师们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从“神使”的美誉一下坠落为“恶魔的诅咒”。新的王并未下令对他们赶尽杀绝,但来自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和避之不及让许多心高气傲的魔法师大受打击,从此消失在市井中。也因此,魔法师从寻常事物逐渐变成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甚至是否真的存在都成了一个谜。
但凯勒尔再清楚不过。不少魔法师因为此事被无辜殃及,心生怨恨,四处造成祸乱。王国不得不派出人手对他们进行清剿。但庞大的军队调动十分困难,魔法师们往往散居在乡野各处,早已闻风而动逃之夭夭,使得军队最终空手而归。
无奈之下,王国不得不发布通缉令,从民间招募人手。长此以往,一些有才能的人便自发组织起来形成公会,便于统一管理和分配任务。公会的规模日渐扩大,任务也从单一的暗杀,变成了大大小小无所不包——毕竟,这天底下已经很难再找到几个敢冒头的魔法师了。
凯勒尔记忆中的最后一个任务来自他那时任公会会长的养父。男人告诉他有一名魔法师隐匿在城外,猎捕青春少女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最近城中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多半也与此有关。而凯勒尔要做的就是抓住罪魁祸首,查清他们的去向。
他自然当仁不让应下。凯勒尔喜欢真刀真枪的肉搏,享受用匕首捅进对方心脏的快
', ' ')('感,从来瞧不起龟缩在象牙塔里的懦夫。过他手的魔法师人头数不胜数。养父从他小时起便将他当成一名战士认真训练,只是他桀骜的性子实在不适于应征军队,最终男人无奈作罢,将他收在身边替自己做事。
凯勒尔孤身深入丛林,循着线索掀翻了那人的老巢。原来此人一直在暗中向城里贩卖禁药,炼的全是淫邪毒物,十分可憎。他先潜入地牢放出失踪的女孩,随后又从她们口中问出魔法师的去向,埋伏在对方的行进路线上,轻而易举一刀结果了那人性命。
当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个用些下三流法术的垃圾时,明明应该已经死去的男人心口刀痕却不断散发出诡异的黑光。战斗直觉让凯勒尔立刻明白走为上策。丑陋的男人死前深深的怨毒眼神,始终刻在他脑海里。
魔法师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凯勒尔勉强拼凑出记忆的残片,明白自己现在大概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他的匕首和护身吊坠都丢在了爆炸中,自保的难度又升一层。
正当他在脑海中不断组织应对策略时,一只手轻轻拂过他脸颊。柔滑的皮肤沾着的又是那种令人舒服得骨头发软的清香。凯勒尔拼命镇定心绪,避免一不留神落入陷阱。对方的指尖轻轻从他肩膀沿着手臂一直滑到掌心。
“奇怪。”他听见那人自言自语,“没有魔力。”
当然没有。凯勒尔在心头呸了一口。谁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下一秒他就没法嘲讽了。
某种环形的力量不断勒紧他的脖子,呼吸被死死压制,凯勒尔奋力挣扎,四肢却依旧纹丝不动。因为呼吸不畅,他脸色通红,手臂肌肉也绷得死紧,拼命吸入不断变得稀薄的空气。
禁锢突然松弛,他猛地倒进身下柔软的床铺,大口大口喘息。
“太好了。”他听见欣喜的声音,“还活着。”
这下再装睡也没有意义了,凯勒尔睁开眼睛,准备看看来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浅黄色发丝垂在肩头,有人正坐在床边。床头柜上点着一盏烛火,成了卧室里唯一的光源。他勉强侧头,看见对方漂亮的棕色眼睛。他放在膝头的手背上闪耀着繁复的花纹,其中有银光缓缓流动。
那样柔软的手指,还真是……和他想的不差。男人看过来的眼神略带好奇,面相温柔,不似凶恶之徒,也许有谈话的空间。白色的斗篷遮住了他身体大半,唯有一缕发丝落在外面。
凯勒尔虽然自己不通魔法,因为需要同他们作战,也积累了不少关于魔法师的知识。魔法师身上都带着天生的法纹,花纹越复杂越强。凯勒尔之所以低估了那个人的力量,正是因为对方残忍地自毁一部分皮肤,将法纹隐藏了起来,才能自由混进城中。而面前这位似乎不懂得自己身份的危险性,大方地便让他看到了秘密。
“放开我。”凯勒尔扭了下身子示意对方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为什么?”
他虽然好战,却不嗜杀。只要对方安分守己不作乱,凯勒尔没兴趣打架。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弄丢了昂贵的匕首和护身符,现在只想回去复命顺便挨父亲一顿骂。
“应该是我问你。”男人偏头,并未打算放开他,“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凯勒尔悄悄使劲,然而强壮的身体对上虚无的力量却毫无办法。
男人十分不快,“是你睡在我院子里,还压坏了我的药草。”他说,“如果我想,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凯勒尔冷笑,“那为什么还不动手?”他脖子仍然被箍得十分难受,只能勉强呼吸。果然人不可貌相,长得再好看,魔法师都还是一副蛇蝎心肠。雇佣兵本就是刀尖上行走的营生,每次出发他都会当作最后一次。若是今天折在这里,也只能说自己命数如此。
就是有点对不起老爹。老人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没结婚拖累别人,膝下就他一个孩子。只是在生死线边缘徘徊过无数次老人比他更加豁达,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因为爱而把一只鹰关在笼子里。
“因为他非要把你背回来。”魔法师指了指身后的阴影。从他身后鬼鬼祟祟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房间光线黯淡。如果不是被提醒,凯勒尔根本没有察觉到那里藏着个人。因为身子僵在床上只能看到天花板,他一直竖着耳朵寻找另一个人的动静,却完全没有收到反馈。
太诡异了。
一个灰发的小男孩正打量着凯勒尔。与他视线对撞时,傻傻地笑了两声。他大概十四五岁年纪,比划着咿咿呀呀了两句。虽然听不懂,但蓝色的眼眸中透出显而易见的天真喜悦。
相较身旁阴恻恻的魔法师,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救命恩人立刻博得了凯勒尔的好感。只是对方隐匿得太完美,又让他觉得奇怪。
“这是米卡,我的仆人。他的……语言系统有些问题。不能说话,思维也像个小孩。”魔法师犹豫片刻,“他刚才说,很高兴看到你醒了。”
虽然场面很奇怪,但凯勒尔还是努力朝着他扯出一个微笑以作回应。男孩这才
', ' ')('放心地露出大大的笑容。
“听着,很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我现在需要回城里复命,所以最好把我放开。”凯勒尔扬起头试图拓展呼吸空间,但那股力量仿佛黏在脖颈上甩不开,“否则,结果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他的知觉已经恢复了,感知到贴身武器大半仍在身上。最宝贝的刀具就贴在大腿内侧,可以让他短暂地免疫一切法术。极近距离下,只要一瞬间的空隙,他就可以将对方一击毙命。所以最好先从心理上压制对方,寻找机会。
魔法师端正脸色,“你身上带着充满威胁的恶念。明明没有魔法力量,体内却又正运转着危险的诅咒。所以我认为你很危险,需要暂时先把你束缚住。”
凯勒尔皱眉,“诅咒?怎么回事?”他现在全身最糟糕的感觉就只有动弹不得而已。
这次男人变成了惊讶的那个,“你不知道吗?”他说,“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侵蚀你的身体。如果你置之不理,事情可能会变得很糟糕。”
凯勒尔有点呆滞。他忽然想到梦中最后的眼神。
真是化成灰了也不安分。
“……好吧。”他说。真要论魔法他的确是个外行。“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我走?”
男人想了想。“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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