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公子其仍对那日的事情记忆犹新。
那是在大疫终结,他与来悉同行前来参加祰天仪式,抵达定邑城的那天,他一如往常寄宿在户官府中,并且带着妻子的口信,与岳父话家常。
孟侯便是在那日傍晚匆匆而来,言明了要与公子其单独谈谈,户官于辰对其到来很是忌惮,却没有多加拦阻,给了二人谈话的空间。
孟侯并没有多费唇舌,说出怎样的惊人之语──倘若他这麽做了,公子其反倒会怀疑他别有居心。
事实上,那晚孟侯仅讲了两件事,而这两件事都指向同一个人。
「人之一身有德才之说。才者不必多言,便是人之所能,有高有低,各自不同。德者则是与生俱来,故有君王之德,又有臣子之德。」
若非公子其深知孟彻身任仪官,於应酬往来方面颇有心得,算得上是颇为健谈,断不可能无的放矢的话,他差点想笑着回一句──您这是打算学祝人之术吗?印象中会如此饶舌多话的,多半是出自祝官府。
「德才二者虽然并称,但二者并不相关,只是这世上的众人德才二者多半相去不远,是故可以说是各得其所,尽其所能。然而有些时候仍会出现德才不称的状况,这往往是一番动荡之始,也可能在旁人补漏拾遗下一如既往。」
这话听似平铺直述,可在公子其耳里听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因直接而简单,就是在定国中就有人可以说得上是德才不称,且这人在定国中身居重位,一举一动必然遭旁人诸般审视,如天光明灭那般纵是想掩盖也掩盖不去。
就公子其而言,该称呼他一声二哥,但两人之间并没有怎样深厚的情谊,所以也不会为其人隐蔽讳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已逝的国君继承人公子召,说不上是愚鲁,只能算得上是平庸。
对此,公子其并未回话,仅是静静等待孟侯的进一步发言。
「今时今日已无生而怀德者可以继承国君之位,那麽便是有德不足以应其才者的机会。换言之,这是公子的机会,就不知道公子是否有意了。」
无关大疫与否,公子召的Si讯早随着各地防疫工作而传开,公子其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因为除了自己之外,尚有一名年长的公子存在。
论长幼、论身份,甚至是孟侯此前所言才德不称之事,实则也能映照於其身。
甚至可以说,若公子羽因此登上国君之位,他最期待的便是府上的那位夫人会是怎样的神情……
「父兄仍在,岂敢妄言。」
追根究底,公子其与孟侯并不熟识,就连领地也不相邻,平常根本没机会交谈。
纵是他犯着宵禁亲来造访,更说了些曲折迂回之事,公子其仍旧没有放下戒心,毕竟自己身上也挂着公子身份,动静措举也得小心,免得遭人设计。
更别说孟侯跟公子羽关系匪浅,若真要支持也该是去那边,而不是此处。
「不急,这边还有一件事要与公子相议,若听完这件事情後公子仍不改心意,孟某也不会多做纠缠,一切如公子所言留待国君决断便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照公子其所想,孟侯提出才德论调後,本该积极游说才是,不想却在此时退了一步,彷佛说完这第二件事情便肯定会改观一般。
这让公子其有些不知所措,同时也被g起了些许兴趣,想知道是什麽事情。
「公子知敕使一职吧?」
「……又称王命使,受王命而行,因其职责又有不少别称,最为常见的便属册封使了,诸侯登位必然受其宣诏方得王畿承认。」
孟侯点头同意。
「敕使一职随任务而赐,同样也随王命传达而终……不过那都是过去之事了,因为今时今日的王畿已不再下赐此职务,公子可知这是为什麽?」
这回公子其便是答不上来,仅是沉默以目光回应。
「敕使代表王命,而能随身携带王诏不仅仅是职责,赐下的对象更是恩荣集於一身,是故王畿中人以获赐此职为荣。只是此等恩荣若降於非凡人之身,又是如何呢?迄今为止,最後一名敕使的身份不同凡响,导致了敕使一职不再下赐……因为他是王子,更是一名继承了王位的嫡子。」
此话一出,公子其心中一动,却未掌握到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更重要的是,那位王子是在出使期间遭遇君父崩殂,他便以敕使之身急忙赶回,主持国丧。自此之後,王畿那头便再无以敕使之名传达王命的使者了。」
「……那是许久之前之事呢?应该不是近年之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就公子其的印象来说,当今王上继位已近十年,继位流程再正常不过,断无出使又急忙赶回此等事情发生。
「是,确实不是近年之事,但公子yu言者孟某也能理解──但对王畿之外的镇国诸侯而言,王命使是不是叫做敕使,并不是特别重要,只要他身上代表的是王命,带着的诏书无误即可。事实上,如今已无敕使之名,用的乃是刺史……这原本是敕使的其中一种工作,用於刺访民情之事,以此代称也无不妥。」
与此前德才不称之论相仿,公子其也能从这论调中嗅出些许不同的气味来。
或者说,本以为孟侯抛出德才之论便是要以公子召为反例,引出公子其同样才德不称故能一争……可他没有。
重点在於前後两件事情串连起来,前後印证之下才能明白孟侯并非指向公子其,而是如今身居祝官之位的公子羽。
「孟侯对祝府阁下有所不满吗?」
思索再三,公子其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开口,只因为他着实不擅长迂回试探。
「怎麽会,如今祝官阁下虽与其师作风不同,但并无令人非议之处,何来不满之有,甚至孟某认为让他长远待在那个位置上才是正确的。」
又是这等听者有心便别有含意的发言,不过公子其已然掌握个中脉络,此刻也不再以为奇怪,仅是延续话题说下去。
「他,也是公子啊。」
当然,这句话之後仍有疑问,毕竟谁都知道祝官是孟侯的nV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更别说这段婚姻并非强要,反而像是孟侯主动向国君提出,为的就是使国君肯认孟侯庶长子为其继承人之事。
「是,他也是公子,但他是祝官。」
不出公子其所料,孟侯对这个并非疑问的反诘毫不迟疑,显然早已思考过。
「祝官继任至今已有数年,这数年间没有人能否认其才,亦没有人能从其做过的每一件祝官职责中找出错处,纵有些许逾越之处……那也是公子召代掌国事时主动垂询於他。甚至此次大疫期间,他亦身居危地亲自居中擘画。」
哪怕知道孟侯说的是实话,但公子其听着这些话仍是皱起了眉头。
「所以,这样就可以了。祝官阁下既然证明了其才,那他便是已然德才相符,还是公子认为如今丁伯能更为胜任祝官此位?」
对此,公子其摇头,他虽与如今丁伯不熟,不明其才能如何,但要在定国中找出较如今祝官胜任者,怕是不可能了。
「更何况公子出任五官之事,并无前例。或者说他为此而无自己领地,更不会因此成为定国与诸侯交好的桥梁,自然也不会前往守陵……这便是国君对他的安排,而他也证明了自己胜任这般安排,那又何必将他摆到另外一个位置上呢。」
这是诡辩。公子其心中如此想着,却不免觉得这是一种可以接受的论调。
「再者,祝官一旦成为某任国君晋身之阶,这意义便是大不相同。并不是说祝官之职从此不存,至少依祝官与丁家的关系来看,这该是不可能之事,但……祝官一职的意义从此不同,可以肯定的是──从今尔後的祝官将不再那麽超凡脱俗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此话听来略有戏谑,但公子其从孟侯的角度,或者说以五官之一的角度来看,恐怕就不是能这般一笑带过之事。
如今五官各司其职,虽地位上有高下之别,彼此职掌却多半互不相g,倘若祝官因此而得到更多话语权,对其他五官而言确实不是好事。
更别说是此前公子召屡次垂询祝官,实则几近打破祝官相对超然的立场……但若公子羽没有成为国君,此事便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