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1】
虽然慢慢长大了和妈妈不再说很多话,但周否有很多证据证明周红对他们姐弟俩没有保留什么秘密的。
比如他们知道周红刚回国在天涯写一些没有营养的,现在有几本很出名的出版了,比如她怕上电视上报纸露脸,怕被人认出来,被人揭发:我认得她,她不叫这个名字吧,她当时在我们公司……她骗了我们……她还在xx动手打了人……就是她,欠了三个月租金跑了!
他们见过保险柜里的枪,纯粹,漂亮,十几年依旧如同婴儿漆黑发亮的双眸,少女尚未被心血染白的青丝。
他们甚至能对她的男人都能如数家珍,最近是那个游戏痴富二代,书友贴吧金风玉露一相逢,周红就编自己十九岁失语症在休学。
哦周否怎么知道的?当然因为大部分打网游的时候这个178长腿沉默御姐是由他来扮演的——喂周红奔四了诶,哪有兴趣陪着电子宠物打怪升级。
远在重洋外的小宠物千里送了,周红拉黑删除得也特别迅速。后来周否登自己的号打游戏,对着富二代的新id“动什么别动感情”笑喷了。
动什么感情呢?她有太多男人了,就像她租过太多的房子,一次次欠着租金地全身而退。可是之前她招惹的火从来不会烧到他们姐弟身上,像今天这样,被打,还是第一次。
流血,应该是鼻粘膜又破了。周否不太在意被伤害,他对疼痛很耐受,所以每次都能狠狠伤害回去。
六七岁时周否经常生病,而且每次感冒发烧都好像比别人更严重一点。邻居说他们住的屋子有鬼,缠着周否,后来搬走了周否竟然真的再也没有生过病了。
那时生病了周红会请假坐在诊所名曰守着他,其实是看杂志,周否想到鬼的事,她很不屑,说他多余的感受让他身体产生毒素,susceptible,佛教说的“易染”,当然,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残缺1。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她随口说外甥随舅舅,你的舅舅也这样,你们都应该变冷酷一点。
周否知道他有个舅舅来着,只不过当初他没信过,周红用那种懒散而荒谬的口吻提起时,都像是在骗人。
周红骗人,但不瞒着他们什么,现在好像真的有事瞒着他了,他不开心,甚至如临大敌。
过生日周红会很认真地讲述当年生他的事以纪念她的受难日。她的话总是带有蛊惑性质的,不真切的,这大概就能辩白为什么她是卖安利2好手。
血腥无妄的灾祸,飞车党拖行她,被抢劫,银色清冽的砍刀。倒在大街上血流就像火山的岩浆,那红色的河。无数次昏迷的时刻,啊真的,太孤独了,又太不甘心了。
为什么她要这样横尸街头,为什么她的生命不能昂首阔步地跑起来,她死了,谁还会记得她,她不想死在人的记忆里,诶呀她能留下什么,她必须留下什么。
所以,一个孩子,掌握生命的权利多么了不起。
用周兰的话说,她是个“根本不配娶妻生子”的人,一个白日空想家,受不了任何劳累和操心的事,可是周兰也说,好好对你妈妈吧,她剖腹产的刀是自己递的,保不齐杀你也是呢。
所以周否就知道了,自己生下来注定要给她兜底的,等她缺胳膊断腿了买假肢的,她被仇家砍死了收尸的,在病房守着她哭泣的,烧纸钱的。
以前他们一起做故事里的反派,现在他们要拆伙了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包间冰凉的地板像千年悬棺似的,他颀长的四肢长久摆放其中,盖着周红的风衣慢慢昏迷过去了,真的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直到凌晨乐队主唱打他电话。
“什么,你被打了?”
“嗯,现在头还有点晕,但不严重,我一会直接回公寓了。”
“谁惹你了?”换了鼓手问他。
谁惹他?他也想知道,那个留大和抚子式长发的瞎女人,诚然很美,美得暴虐而鲜艳,和她说话又如同一场强暴,离开时还露出诡异无辜的笑容,仿佛向他炫耀某种权力,她可以随意宰割他,甚至阉割他。
那种同类相斥的直觉较周红更甚,蛛丝一样牵挂他。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好像有点是大事,我会告诉我妈。”
鼓手嗤笑:“哇看来你确实摊上大事了,要和阿姨告状,可是乐队的事被知道了怎么办?”
扪心自问周否的朋友大部分都不讨厌周红的,一部分觉得周红很江湖气很社会很能解决事,一部分单纯喜欢她好看的鼻子和嘴,但周红遇见他们那样坏痞子样的小青年会捂住口鼻——这让她们更“难以忘却”周红了。
“不知道。”周否知道的是,周红是铁轨,他是火车,他必须沿着她设定的轨道拉客,至于车上卖什么特产,她不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不知道的是,游荡酒吧做酷儿乐队算脱轨还是卖特产。
“不知道?”鼓手放荡而夸张地张开双腿坐在高脚圆椅上,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两腿间的椅缘晃,“你什么时候竟然会说不知道?记下来记下来2012年11月……今天几号?”
“停停,我正烦着呢。”周否直接挂电话了。
他一边擤着鼻子里的血一边走出包间,又去公共盥洗室洗了人中和脸,结果又有人在这个盥洗室找上他,中年或壮年,还有挺浓密的头发,有点像世俗里会疼爱人的爸爸形象,他难过地看着他说收到那束鸢尾花了吗小朋友,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行了好爸爸我回头问问我妈认不认识你。”他靠着洗手台用纸捅进鼻腔,风衣搭在手肘,一条长腿弯折,接过名片敷衍地塞进裤子。
“也许我更想认识你呢。”
周否一咧嘴,乐了,掏出名片扫了眼,点点头,然后轻松地跳下楼梯走了。
【2】
床上两个手机,周否一个打不通用另外一个打的样子极蠢了,像只原地打圈的流浪狗,周是抽回自己的手机,抿了一口睡前牛奶,淡绿色的睡衣把她衬得甚是萧条。
“人有秘密,这很正常,她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是我妈,知道这个对我来说就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成了博士之后,周是很少笑了,她并没有明显的工科性格,是个突破腼腆就能斗嘴的女人,动辄啼笑皆非,连珠妙语,现在脸颊上可爱的酒窝好像被谁舔掉了。
周否歪头捻了捻耳朵边没干的发尖,避重就轻:“不如休学,先把你的失眠治一治。”
“真正的大人就是这样的。”
“嘿嘿,二十五岁才变成大人吗?”少年这样问,一半恶意一半善意,一半真诚一半游戏。
周是盯着周是有半分钟,语速极快地说:“是,我当了太久的学生了,我太聪明了,也绝不是姿态平凡之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养母把我宠得没边,这就是我幸福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