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 车队在溪边扎营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也就是烧点热汤配个面饼。
哪怕是慕秋瓷,也和侍从护卫们吃的一样, 顶多是多几块不知放了多久的干硬点心。
初入草原时, 她还会带人折腾一下,挖点野菜放汤里丰富口味,又或者去溪里抓条鱼来加餐。
随着天气转凉, 她就越发不想动了。
只偶尔看着南飞的大雁眼馋, 恨不能将它们射下来烤了。
慕秋瓷把几乎能将她噎死的面饼用汤泡软,赶在汤凉之前赶紧吃了, 便早早睡下。
马车车厢还算宽敞,差不多有一个小房间大小, 足够她歇息。
只是被窝里很冷,必须抱着暖壶才睡得热。
慕秋瓷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被些许嘈杂的声音吵醒。
她团着被子坐起身来,侧耳听了听, 主要是人的交流声和马的响鼻声,不算喧哗, 只是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应该没出事。
慕秋瓷放下心来, 并不打算出去。
明潇听到动静入内,见公主已经醒了, 便将灯点上。
“外边怎么了?”慕秋瓷问。
“漠北王带着人回来了。”
前边乱糟糟的,明潇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只知道漠北王大胜而归,还抓回来了好些活口,好像是要审讯。
漠北王……
慕秋瓷想了想, 这大晚上的,应该不需要她这个公主出面,有使臣在呢。
于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待在被窝里。
外边突然响起一声奇怪的巨响,带着破空声和碰撞声,有什么倒在地上,随之便是极度的寂静。
“发生什么事了?”
明潇出去看了眼,苍白着脸回来,嗫嚅着道:“砍了……”
慕秋瓷:“?”
什么砍了?
“……带回来的那几个异族人,全砍了。”
慕秋瓷闻言,立刻缩回已经探到窗边的脑袋。
不看了。
明潇不敢出去,自发留在马车里陪伴公主。
慕秋瓷躺下,抱着暖壶,将脑袋缩进被子里。
那些都是白天袭击车队的异族人,他们砍杀了车队一百三十三人,称句罪犯也不为过。
罪犯被处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值得同情。
她只是有些害怕。
恐惧让她脑子清醒了些。
她看人习惯于只看到人美好的那一面。
对人的第一印象总是美好而片面,像是被抹去了阴影的光亮面。
年纪轻轻就统一草原的漠北王,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位勇猛强悍、雄才伟略的异族王,说一句天纵英才也不为过。
而且他白天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是另一个方面的震撼。
她下意识忽略了一统草原过程中的血腥与暴力。
那对她来说来过遥远和不真实,像是书本里的故事。
直到现在,漠北王将他的另一面清晰地展示在她眼前。
就在一车厢壁之隔的地方。
她看都不敢看。
他们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却蓦然相遇,有了交集。
并被政治联姻所绑定,将要长久生活在一起。
慕秋瓷不确定,自己将会被这片漠北的草原改造成什么样。
她想要活着。
……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宽广的草原,奔腾的马群。
她骑在一匹健壮的黑色骏马身上,它是马群的首领,强大而极具野性,极为不驯。
它带她跑过草原,溪流,高山,雪原,想将她甩下来。
她不会骑马,为了不掉下去,只能紧紧地抱住它的脖子,夹紧它的马腹,想方设法地掌控它、驯服它。
在梦里骑了一夜的马,慕秋瓷醒来时,只觉腰酸背痛,累极了。
她不想再在车里坐下去,简单梳洗后,就让寒玉扶着她下车走动。
她小心往昨晚的声源处瞥了眼,一切已经被收拾干净,并没有看到什么恐怖的画面。
唯有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提醒着她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车队一侧多了许多异族人的身影。
是漠北王带来的人。
他们与车队离得很近,却又泾渭分明,彼此保持着距离。
慕秋瓷的视线从那些漠北战士中扫过,下意识寻找着什么。
这时,她的余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天空落了下来,坠落在远处的草地上。
一个背着箭囊的高大身影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事物捡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大雁,胸腔处还插着一根羽箭,显然是被射下来的。
好肥的雁。
漠北王捡起雁,转身就看到披着雪白狐裘的公主站在马车边看他。
狐裘下红色的婚服亮眼得宛如雪中红梅。
漠北王被吸引着,不自觉走上前去。
手里还拎着刚射下的大雁。
“公主。”漠北王停在她面前。
他太高了,伟岸的胸怀怼在她面前,她需要抬头才能让视线翻越山峦看到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年轻俊朗。
茂密的半长黑发散在脑后,被风吹起时,像是威仪的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