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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视线所望的方向看去,“成昆”已经摘下了颈项上的锦囊递给了师妹,低声说着什么。看到那个锦囊,阳顶天的眉头顿时越皱越紧,不言也不动。直到那两个人话必离去片刻后,他才伸手按上窗棂,慢慢闭上眼复又睁开,半晌后冷哼一声便拂袖走向正门。
成昆看着他推门而出,慢慢走向师妹离去的方向,回头一望,就见先前被他按过的窗棂上出现一片龟裂,只需稍一碰触便将化作灰飞,足见此人之前心情何等激荡。
他深吸口气跟上了阳顶天的步伐,一直走到师妹此时所在的房间外,只见阳顶天并未进门,而是在门外侧耳倾听了片刻,随后绕到一侧窗外。成昆正诧异,却发现那面窗子正对着师妹的梳妆台,而那个梳妆台上,分明便放着之前那个锦囊!
陶彩衣此时并不在梳妆台前,想必是被喜娘叫去卧室更换礼服了。阳顶天显然掐准了这个时间,趁着左右无人探臂将那个锦囊拿了出来,细细看了几眼,便紧紧攥在手心中,转身离开了此处。
不久吉时已到,在阳顶天的义父衣教主的安排下,开始迎亲入门。作为新郎的阳顶天迎亲出门前按部就班的献祭,跪拜以后,衣教主坐在主位上,伸手抚摸着他的发顶:
“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从今日你,你便是有担当有家室的男儿汉了,切勿辜负我的期望。”
阳顶天垂眸道:“是。惟恐不堪。不敢忘命。”始终蜷着的手掌却紧了紧。成昆一直跟在阳顶天身边,知道他手中握着的是什么,心中顿时一阵酸涩。
显然衣教主也注意到了他略显不自然的姿势,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他那只手,动了动唇,却到底什么都没再说。
于是阳顶天出门上马前去迎亲,因为光明顶距离陶家庄实在太远,因此陶家一行人早早便被接上了光明顶,都住在陶彩衣之前那间屋内,不过半里路的路程便到了。
迎亲过程很顺利,毕竟是在明教总坛光明顶上,没有什么人会不长眼的跑来这里捣乱。迎接新娘出门后,阳顶天向着某个方向淡淡望去一眼,成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人群中年轻时的自己一脸妒意的望着这边,眉宇间尽是阴郁与恶意,脸上也都是强扯出来的笑,却根本遮掩不住弥漫开来的愤恨。
如此显眼——恐怕当时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吧!
那样的表情,阳顶天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他漠然的转过头,仿佛根本不曾留意过人群中这股不和谐的恶意,垂下的眼中却有一闪而逝的痛苦与快意。
成昆读得懂他的表情,痛苦是因为青年的态度与对感情的迟钝,至于快意——不管这桩婚礼是出于什么缘故举行,对他而言只怕多少有着些许报复的快意吧!毕竟自始至终,他成昆都不曾读懂过阳顶天的心意。带给那个人的也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失望。
或许,这个人也会忍不住想着,他所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沉默的男人,这一刻,成昆甚至忽略了一旁盖着鲜红喜帕的新娘。
其后一切就一如记忆之中那般,青年随着人群一同去参加了喜宴,特地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阳顶天也完美的扮演了一个沉浸在喜悦中的新郎,与新娘拜完天地后便下令开了美酒与众人同欢。
但无论是拜天地也好,还是敬酒也好,自始至终他始终将那只小小的锦囊握在掌中,旁人问起也不答,只是含笑应付过去,只是始终都不曾摊开手掌,让人看见他珍而重之握在掌中的究竟是什么。
此情此景,当真是说不出的讽刺,阳顶天想必做梦也猜不到,此时被他如此珍惜放在掌中心上的那个人,正一面喝着苦酒一面在心中立下毒誓:
“成昆只教有一口气在,定当杀了阳顶天,定当覆灭魔教!”
这样的珍惜与这样的誓言,交织在一起,终于彻底酿成了后来的那场悲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看到大家都在询问何时结束前缘,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这三章完毕,前缘就结束了。至于重生——前缘都没了,重生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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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流年不谙离恨苦 ...
阳顶天与陶彩衣在光明顶上的这场婚礼,可谓是彻底拉开了后来那场悲剧的序幕。
自那日过后,成昆便始终浑浑噩噩辗转于不同的场景中,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一遍又一遍看着当初曾发生过的事情。镜中的时间转换并没有规律,有些场景不过是一晃而过,有些则是长期停留。这次没了外力桎梏,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镜中经历了多少年,只是看着镜中那些人一年又一年的重复着记忆中的剧情,弥漫在心头的那种复杂情感也越来越深重了。
记忆与现实穿插,成昆记得清楚,起初的两年自己囿于情伤,不愿再踏足光明顶,又因为陶家同意了阳顶天与陶彩衣的婚事与他们有了芥蒂,因此便孤身一人游历江湖,或是处心积虑的想办法抹黑明教的名声,报复阳顶天,或是专心教导之前收下的小徒弟谢逊——这一幕不过是一晃而过,只是看着年轻时的谢逊,成昆心中不免有些哀凉:他这个徒弟,完全是被自己的私心所毁掉了,一辈子背了骂名不说,更是妻离子散,双目近毁几近疯癫。
看着如今这般师徒和乐的情景,再想到未来彼此反目成仇,当真恍如隔世。
其后又是三年,陶玉山在江湖中被正道人士咬定与明教有关,没来得及逃脱,最终被围攻而死。当时成昆得到消息一路赶回,时隔数年再度踏入陶家大门,却只来得及参加了陶玉山的丧事。
他那个老狐狸师父,谋划了一辈子,自私自利独善其身,甚至不惜背叛师门,到头来终究还是没能脱离与魔教的联系死在了这上面。虽然与他的师徒之情早在亲眼见到他丢弃还是婴儿的自己时便消磨殆尽,成昆还是免不了有了些许兔死狐悲的悲凉感,望着陶玉山的灵位时便忍不住苦笑:如陶玉山这样的人死后尚且有人祭拜,他自己呢?只怕尸身被扔在野外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他曾经怨恨过这一切的发生,师妹欺骗他,师父漠视他,伯父一家背弃他,徒弟怨恨他……然而作恶一生却从不曾后悔。但是如今在看,一切不过是应了“咎由自取”罢了。相反,他以为待他不好的师兄却是一直在背后护着他,以为是情敌的师兄喜欢的其实是他。然而最终杀死这个唯一爱他之人的却是他自己。
他这一辈子,无妻无子,徒弟与他反目成仇,未婚妻嫁作他人妇,师父以及伯父一家因为师妹的关系逐渐陌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到头来惨死在明教的密室当中,他甚至不曾考虑过替他收尸,任由那副骸骨静静在密室中坐了二十多年,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当真是一辈子,浑浑噩噩,害人害己。
可惜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成昆常常自嘲的想着,他现在看到的不过是过去的回顾罢了,属于他的那一辈子已经结束了,做错的事情再也不能得到弥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上演。这种感觉,就像看着一把未开刃的钝刀子一遍一遍的磨着心口最柔软之处,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那里刻上无休无止的悔恨与痛楚。
也正是这次回到陶家庄,成昆再度收到了阳顶天与师妹的来信,邀请他去光明顶做客。那时的成昆心中弥漫着对阳顶天、乃至整个明教的恨意,闻言顿时计上心来,决定深入虎穴,亲眼看看有没有办法亲手报复。
带着这样的想法,已年过而立的成昆上了光明顶,在假意与阳顶天称兄道弟打了招呼后,一眼便看到了跟在那人身边、略显憔悴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