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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殷梨亭知晓纪晓芙真正死因决意独自下山闯荡江湖的第三年秋天,在淮右一代行侠仗义缉拿盗匪的殷梨亭动身返回武当与师门共渡中秋佳节。他一人一马行至定远城外便见着了有数骑元兵正在追赶一对父女,父亲已是知天命之年留着长须身穿靛色儒服,女儿却正当妙龄明眸善睐生得很是美貌。这对父女一个已是老迈年高一个却是弱质女流,如何跑得过快马,尽管已是尽力奔逃却仍是很快便被那几个元兵呼啸着围了上来。
带头的一人提着马刀居高临下地指着滚做一团的父女俩,得意洋洋地道:“程大人,你害了我们十夫长,百户大人令我等带你的人头回去。至于你的女儿,我自会替你好好照顾,你就不必忧心了!”说完,便在手下的哄笑声中去扯那名女子。那名女子尖声大叫拼命挣扎,又如何挣得过那野蛮元兵,老父大骂着上来解救却被那领头的元兵一刀划破了脑袋。其余三名元兵见首领暂时无意杀那老头,便嬉笑着将满额是血的老者围了起来并不时推撞他拿他似乌龟翻身的狼狈模样取乐,暗暗希冀着待首领过了瘾,也好轮到他们享受。
然而,这四人却终究谁都没能与那位未来殷夫人成其好事。恰巧路过的殷梨亭身为汉人如何见得蒙古人欺负汉人,当下赶上前一人一剑送他们归西。劫后余生的程氏父女毫不意外地抱头痛哭,可在哭过之后,程小姐却做了一件令殷梨亭事后每次想来都心头生寒的事——她拾起一柄马刀将那四个元兵的下身都砍地稀烂!
殷梨亭虽是武人过的是刀头舐血的生涯,却也不曾见过这般凶悍的女子,当下就觉得脐下三寸被马鞍硌地有些生疼。正巧那老者已然清醒了过来,扯过女儿与他一同跪地谢道:“老朽程立言谢过英雄救命之恩!”
殷梨亭见状急忙顺水推舟地跳下马,扶起他道:“老丈快请起,这原本便是我辈侠义中人义所应为之事,何需言谢?”殷梨亭见这对父女只是形容略显狼狈并无性命之忧,又取出一瓶金疮药。“萍水相逢,在下另有要事在身……”
哪知这告辞的话才说了一半,程小姐便打断他道:“这位英雄,你杀的这四人原是城中力赤谋克麾下,日落之前力赤不见他们回营复命必然另派重兵来寻。介时我与老父死无葬身之地也。”时至元末,民间风俗与唐宋时期相比已大为不同,封建礼教对女子束缚日深,便是小门小户的未嫁女大都养在深闺,而身为官宦子女规矩更严,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外男也是平常。往往不慎遇着一个陌生男子便战战兢兢如鹌鹑一般,若是那男子再与她搭讪一句,不曾骇至昏厥已算大胆。如程小姐这般敢与陌生男子搭话者已是女中豪杰,至于她竟能抡刀砍人,那更是惊世骇俗万中无一。
殷梨亭面色一红,却只是沉吟不语。非他狠心更不是怕事,只是方才他已将这对父女与那四个元兵的对话听得分明。那老者并非平民百姓却是这定远县的县令,平日里也曾与那些元兵交际往来,却不知为何竟害了他们的十夫长,以致那些元兵要追杀他们父女。元人凶残率兽食人,占了汉家江山却不会坐江山,因此忽必烈在位时便招降了一批丧失气节的汉臣,如留梦炎、叶李之流,许以高位金银为其爪牙。然而忽必烈过世之后,元廷内皇位的争斗愈发激烈,随着那些曾经身着朱紫的汉人臣子也开始渐渐等同于一头驴的价值,元廷上愿意为蒙古人卖命的汉人也就越来越少,便是诗书传家的名门之后也情愿闭门耕读少有出仕为官。这程立言既为汉人却又甘当元廷的官,殷梨亭不免有些看他不起。见死不救非侠义所为,可在殷梨亭看来,程立言既然觍颜去做了元廷的官,他与元廷闹出的事也不过是狗咬狗而已。
殷梨亭不愿当这对父女的保镖护卫,哪知那程立言虽着儒服却无一丝文人尊严,死抱着殷梨亭的大腿哭道:“侠士若是不肯援手,我父女难逃一死!与其死在蒙古人手上,还不如死在汉人手上,请侠士成全!”
殷梨亭束手无策,求救也似地望向程小姐。不料,这位方才还能抡刀砍人的程小姐,此时竟也只是娇弱地扯着袖子,哭地梨花带雨不胜可怜。“爹爹,女儿这便与你同去了罢,爹爹……黄泉路上我父女也能彼此扶持……”
殷梨亭心头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多年之后他才明白到这种感觉名为——哭笑不得。百般无奈之下,殷梨亭只得领着两人暂时在城外的一处破庙安身。当天晚上,殷梨亭便漏夜潜回定远县,砍下那位蒙古百户力赤的人头挂在城墙之上。心腹大患身死,再无人追杀他们父女,殷梨亭原以为程氏父女必会对他感激万分,他也好顺势卸下保镖职责。哪知,原本以为殷梨亭弃他们而去,在破庙中惶惶然不知进退的程氏父女听闻殷梨亭的所为,顿时收敛了庆幸的笑容。程立言更是如遭惊天霹雳般失声叫道:“你杀了力赤?你当真杀了力赤?”
殷梨亭见程氏父女俱是一脸惊骇也不知是何道理,只懵懂道:“人头都已挂在城墙之上,还能是假?此人一除城中元兵群龙无首,程先生与令嫒当无恙矣。”
“糊涂!莽夫!我城中百姓无生路也!”程立言勃然变色,指着殷梨亭厉声痛骂了几句便踉踉跄跄地冲出破庙,解下缰绳上马扬鞭而去,竟连女儿也顾不得了。
“爹爹!我与你同去,爹爹!”程小姐也跟着跑出来去解另一匹马的缰绳。只可惜程小姐毕竟仍是官宦子女,虽抡得起刀却实不曾学过骑马,几次努力都不曾上得马去。
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殷梨亭这才走了出来,傻乎乎地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敢问怎么回事?”程小姐本就是又急又气,如今见罪魁祸首这般懵懂无辜,更是心中狂怒,只恨不得一个巴掌扇到他面上去,此时面容扭曲语音尖刻,哪里还有半点闺秀的模样。“元军铁律,首领死从者活则从者尽斩!那力赤更是清流县千户的内侄身份不同,你如今杀了他,他的手下为求自保,必要寻出凶手给千户大人一个交代。你跑了,我城中百姓必会被当作替罪羔羊断无幸理!当真是侠以武犯禁,古人诚不欺我!”
殷梨亭面色一白,顿时明白到自己这一步算是走错了,自他行走江湖以来杀过绿林盗匪也杀过行凶为恶的元兵。只是对于那些同样恶贯满盈的蒙古官员,他要仗剑行侠,师父和师兄们总告诫他谨慎行事不留首尾。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元廷气数未尽,师父和师兄们是怕他鲁莽行事连累师门,如今想来应该也是怕连累百姓。殷梨亭心下一横,当下言道:“那千户是谁?我这便去杀了他!”
“莽夫!愚蠢!”程小姐气急反笑,“杀了千户还有万户,杀了万户还有太尉!你便是杀了皇帝又如何?这是元廷的天下,蒙古人命贵千金,我汉人不过是四等奴隶。难道你还要领兵造反不曾?”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已极,程小姐于气愤之下失口说出便是一阵凛然。两人沉默对视相顾无言,只听得树叶被一阵冷风吹地沙沙作响。
片刻后,殷梨亭忽然开口道:“事已至此,不知令尊与程小姐作何打算?”
程小姐见殷梨亭至今仍是这般傻呆呆不知轻重的模样当下便气地脸歪嘴斜,只是想到仍有求于他不得不忍着气言道:“那些元兵平日里就视汉人百姓如马牛猪狗,如今寻了借口怎不会尽情烧杀掳掠?性命都难保了,何惜财物?为今之计唯有举家逃亡,或逃往山中或投奔亲戚,总要尽快离了定远县才好。”
殷梨亭昨日才刚路过定远县,县中百姓不下数千,如今才死了一个蒙古百户,蒙古人要来寻仇,这数千人想到的竟不是反抗而是逃亡。想到此节,殷梨亭不由莫名一笑,言道:“昨夜不曾通报姓名,原是我的不是。在下武当派殷梨亭,我武当这些年收留黄河灾民已初具规模,今次连累定远县百姓是我之过,若是……若是百姓不计前嫌,殷某毛遂自荐,愿一路护送定远县百姓前往武当安置。”
“好办法!”程小姐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武当派名声在外既肯收留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快追上爹爹!”
殷梨亭即刻翻身上马,见程小姐把手伸给他又不免犹豫。他们俩男未婚女未嫁当顾及瓜田李下,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昨日程小姐也只是与她爹爹同乘一骑。哪知殷梨亭才略一皱眉,程小姐已然破口大骂:“还不快拉我上马!我一介女流都不惜名节,你还是不是男人?”
明明昨夜在破庙之中有你爹爹在身侧你我还左右安置,不可越雷池半步!殷梨亭默默地腹诽了一句,默默地将程小姐拉上马背坐在他身后,默默地策马向定远县奔去。
程立言视百姓为子侄,百姓亦视程大人如父母。听闻程立言言道,力赤身死蒙古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大伙当早早离开定远县以避祸端;而随后赶至的程小姐又言道,可以与他们一同前往武当,县中除了少数几户在邻县有亲戚在欲前去投奔的,多数百姓都愿意全家跟着程大人前往武当安置。定远县至清流县元人军营所在快马也需两天,当天夜里殷梨亭便一不做二不休又杀到那百户府上,将剩余的几十名元兵也杀地干干净净,以防他们传递消息阻拦百姓。第二日一早,定远县的百姓们便已整理好行囊,跟着程氏父女和殷梨亭出发向武当行去。到中午时,定远县已成一座空城再无半点人烟。
安徽定远至湖北武当路途遥远,元兵又随时都可能追至,殷梨亭的计划是带着定远县百姓赶至淮南经水路前往武当。淮南与定远相距甚远,百姓们虽有殷梨亭自元人处牵来的马匹和自家的驴骡代步这行进的速度也并不快。大伙心知元兵随时都可能追至俱不敢行走官道,夜里饮食也不敢生火,因此才没几日,原本定远县中的百姓便混成了灾民模样。然而即便如此,竟也无一人埋怨程立言为他们惹来了灾祸。
一日夜里,殷梨亭出于好奇轻声询问了一位老人家,为何愿意抛弃家产跟着程立言前往武当。那满脸沟壑的老人叹了口气道:“元人税赋极重十税其七,又巧立名目时时勒索,若非程大人这些年从中转圜我等早已活不下去。这次小女出嫁,那十夫长贪图小女美色欲行那不轨之事,大伙激于义愤竟打死了他,程大人为我等顶了罪名……殷侠士,这哪里是程大人连累了我等,分明是我连累了大伙啊……”他心中气恨难平,原本枯黄的面颊顿时涨地通红,捶着胸口咳嗽连连。
老人那已换了妇人梳妆的女儿急忙赶了过来,含着泪轻拍老父的后背为他舒气。就坐在老人身边不远处的几位百姓听到声响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老人道:“李老汉,别说嘴了!娟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鞑子糟蹋?大伙都是乡里乡亲,这黑白不分世道还说什么谁连累谁呢?程大人是个好官,我们只要跟着程大人便有好日子过,你就别挂心了。”
殷梨亭默默地自人群中退了出来,方一回首便见着程小姐也立在人群之外默默倾听,面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骄傲光彩,泪水却不当心顺着莹白的脸颊滚了下来。这泪珠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仿佛也有分明的棱角。殷梨亭心中一动,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来,他举步走向程小姐恭恭敬敬地稽首为礼,轻声道:“先前原是殷某误会了令尊,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知令尊所为实乃心系百姓!”
程小姐闻言不禁含泪一笑,低声道:“乱世求生,元人视我汉人为牛马,若不能团结一心互相扶持,怕是想求个好死亦不可得。”
殷梨亭沉吟片刻,又道:“程小姐与令尊既有这般见识,又为何屈尊事元人?程大人心系百姓却终究食元廷俸禄,于大节有亏。”
殷梨亭这话说地刻薄,程小姐却好似早已听惯浑不放在心上,只朗声道:“我爹爹不做这县令自有他人做这县令。可在爹爹治下,定远县百姓虽说不能享尽富贵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元人苛捐杂税,有爹爹与百姓同心协力苦心筹谋;元人时时威逼勒索,也有爹爹舍下脸面上下交际回护百姓。若是爹爹只求全节不顾百姓,定远县中早已十室九空!”她猛然扭头目光炯炯地望住殷梨亭又道,“你等武人仗剑江湖自是潇洒快意,虽说不曾屈尊事元人于大节无损,可于天下百姓何益?”
程小姐这番话当真是字字铿锵句句有力,只听得殷梨亭一阵汗颜。只觉自己往日行侠虽说快意,可言道令百姓安居却不如程先生之功,然而他终究放不下心中那一点执着。“在下感佩程先生爱民忘私之心,可食元廷俸禄隐忍侍奉终究仍是与元廷媾和之意。定远县有程先生定远县百姓幸甚。可若天下间人人如程先生,明知元人残害我汉人百姓亦不敢言杀,定远县百姓数千,得知元人可能报复竟是情愿举家逃亡,却无一人愿意誓死守卫家园,则何时方能复我汉人江山?”
殷梨亭有此一问程小姐亦是张口结舌,两人相对而立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殷侠士,要复我汉人江山,需要如殷侠士这般仗节死义者,可也需要有人隐忍图谋。程某才疏学浅虽已尽力回护定远县百姓仍是惶惶,这几日忙着安顿百姓不曾与殷侠士好好交谈,如今借问一句,武当派宋青书与殷侠士是何关系?”正在此时,程立言竟也背着手走了过来。
殷梨亭急忙向程立言施礼道:“青书侄儿原是我大师哥的独生爱子,程先生莫非认得?”
程立言微微一笑回道:“一年前曾有幸见过一面。宋少侠心怀天下手段了得,将武当家业整治地蒸蒸日上……”程立言的话才说了半截便注意到殷梨亭面上满是疑惑,料想殷梨亭只怕还不知武当如今的“家业”究竟为何便转口道,“待我等去到武当,殷侠士不妨好好看看令侄平日的一举一动,我料今日殷侠士心中疑惑当有所得。”
37、BG番外:我的老婆是女汉子(中)
三日后,殷梨亭护送着定远县数千百姓辗转来到淮南,他在夜里燃起宋青书交给他的烟花。那蓝色的烟花直蹿而起,在沉凝夜色中连炸三次节节攀升,将半个河面都照得雪亮。烟花熄灭后不久河边便摇来了一艘小船,船夫听殷梨亭吩咐又在一炷香内聚拢了三艘大船,天明之前,便已将围聚在岸边的数千百姓全部运走。
直至三艘大船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地驶出淮南,殷梨亭这才忽然开始有些明白那日程立言与他所言的“武当家业”。殷梨亭还记得去年宋青书给他这支烟花时,只轻描淡写地提过一句。“可用于调遣船只,行走水路有几分便利。”原因是武当这些年常经由水路行商,与在水道上营生的一众江湖兄弟交情不错。只是在放出烟花之后的一炷香内便能调来三艘货船听用,武当与这些江湖兄弟的交情又岂止是“不错”而已?
帮着程立言父女安顿好百姓,殷梨亭又去寻掌船的舵手打探消息,那位被海风吹地肤色黝黑的老人对殷梨亭十分恭敬只是说话却是滴水不漏。言道,自己与其余两艘船上的水手只是在淮水上混饭吃的小帮派,贱名不足武当六侠听闻,此行听从殷六侠调遣是因受过武当大恩,知恩图报。殷梨亭对这等大恩一无所知,可再要详细询问,那老舵手又不肯回答,只神情微妙地笑道:“待出了河南自有武当的货船接应,殷六侠若是尚有疑惑,不妨去询武当门下弟子。”
那舵手并非武当门下,他既不肯明言殷梨亭也不便勉强,只得一头雾水地往自己所住船舱走去。一路护送数千百姓来到淮南,如今上了船,殷梨亭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眼见船舱内床褥具备,他愈发觉得身上乏力,略略梳洗一番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待殷梨亭走上甲板便见着程小姐正扶着船舷遥望滚滚江水。同样歇息了一晚,程小姐亦不复逃亡时的狼狈模样,她衣着整洁素面朝天身上没有半点珠翠首饰,只那么随随便便地立在船头迎着长风,殷梨亭便是一阵恍惚。程小姐至今仍是待字闺中,寻常闺阁女子绝不会如她这般轻易走出闺房。瓜田李下,殷梨亭面上微微一红便要退开去。
“殷侠士,”不料程小姐竟在此时开口唤住他,“我定远县百姓足有二千人,凭武当之能是否能全数安置?若是有困难殷侠士不妨明言,我们也可另做打算。”
殷梨亭听程小姐有此一问,当下满不在乎地道:“无妨。我武当派这些年收留了十万黄河灾民,如今再多二千人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程小姐却是一听殷梨亭这么回答便知他行善只凭一腔热血,于生计俗务一窍不通。若是换了以前,以程小姐的急性怕是早已出言嘲笑。只是这几日见他护送着定远县的百姓来到淮南,这一路上警戒护卫、掩藏行迹、联系船只的事务全由他一肩担了去,确是高风亮节侠义心肠。她心肠一柔,不由叹了口气,忽然转口言道:“殷侠士可知我爹爹缘何与令侄相逢一面?”
“愿闻其详!”殷梨亭忙道。
“爹爹与宋少侠相识是在去年秋末。那日爹爹偶感风寒,便令人延请城中薛大夫前来诊治。哪知薛大夫前脚上门,你武当派的弟子后脚便打进官衙将薛大夫抢了去!”程小姐见殷梨亭面色突变神色惴惴,竟连额上都沁出一层薄汗来,肚里便是一阵大笑,可面上却仍是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问道,“殷侠士,你们武当派恃艺行凶该当何罪?”
“这……”殷梨亭六神无主,呆了片刻,忽然退后几步向程小姐稽首为礼,诚挚地道,“这确是我武当的不是,在下向小姐赔礼了!待我回了武当定向青书问明此事,给小姐一个交代!”
程小姐这番话只说了半截,原是戏弄殷梨亭想看看他的反应。此时见殷梨亭信以为真,居然羞愧到不敢再与她对视,这便要避让开去,不由暗叹一声老实人戏不得,急忙拉住他道:“你急什么?”
殷梨亭虽曾与纪晓芙有过婚约,却始终是发乎情止乎礼,何曾与女子有这般亲昵的接触?如今与程小姐指尖微触,当下便觉有一股热流自指端直冲心头,脸颊并着耳廓都涨地通红,连脑袋上都要蒸出热气来。
程小姐这些年随着爹爹在定远县料理官衙事务整治农事,整日里抛头露面,所作所为实不像一个标准的闺阁女子,然而即便如此女诫女则她也是读过的。方才甫一伸手触到殷梨亭便已知轻浮,可如今见殷梨亭竟是比她还敏感害羞,好似是她调戏了他不禁又羞又气,急忙摔开他的手叱道:“你一个大男人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