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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声谷知道宋青书想说什么,他立即打断他决然道:“我便替你亲手杀了周芷若!”
宋青书闻言猛然一怔,他愣愣地望住莫声谷许久,只见莫声谷神色坚毅而凝定,显是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想到上一世时他苦求解释,而莫声谷只恨他砌词狡辩死不悔改立意清理门户,宋青书忽然感觉恍若梦中。毕竟在上一世张无忌出现后他受到的估量和揣测太多太多,而理解与信任却又太少太少,以至于如今稍稍得到一些便觉弥足珍贵于愿足矣。
与莫声谷一席谈话后的第二日宋青书便再下武当,俞莲舟已说服宋远桥在这些年武当训练出来守卫地方的民壮中挑选一千人随他们同去昆仑,宋青书此次下山便是要办好挑选民壮之事。
多年前,武当抽选黄河灾民之中身体强健者传授粗浅武学,为的是让他们治安自保。哪知多年过去武当收容的灾民流民越来越多,势力渐渐向州府扩展,引起州府驻军的警惕与敌视。宋青书厌烦了再与那些贪得无厌又尸位素餐的官员交道应酬,便禀明太师父前往苏州拜易天海为师,学了他的惊鸿刀法,回来之后又将惊鸿刀法中最为简单霸道的十招编为三十式,连同武当派两套拳法一套棍法一并传授给民壮,并将民壮以军制编为行伍进行训练,不出半年便将那些军纪废弛的当地驻军一战而下。自那以后,武当的势力逐渐扩展至鄂湘两地并直逼江西,而各地官府竟无人敢撄其锋芒。
由于此行打的也是身怀武功的武林中人,宋青书这次下山又选取武当擒拿手中较为简单有效的几招编为十五式传授给众民壮,一个月之后在通过考核的民壮中再选取一千人编为行伍,与武当弟子一同参与围攻光明顶。
一月之期转瞬即过,张松溪与莫声谷很快在门下二三代弟子中选出一百名好手连同武当诸侠、宋青书一起出发前往昆仑与其余五大派汇合围攻魔教。而陆管事竟是手脚麻利地在他们出发之前便从陆舫德那换来了第一批战马与糜马,并自作主张将战马与糜马直接送来了武当。男人天生爱马,得知此次前往昆仑还能有战马代步武当弟子皆大声欢呼,人前同声共谢宋远桥体恤,人后却是偷偷请宋青书喝了一顿他最喜欢的梨花白。
与此同时,宋青书亲自挑选的一千民壮也已满额。若是换了几年前,武当带着这一千人的行伍上路必然引起各地官员的警惕甚至会遭遇围攻,如今武当的势力亦愈发壮大却是再无此顾虑,武当这些年以鲸吞蚕食的方法缓慢推进已成一方割据,武当不主动攻打城镇扩张势力那些官员便算是烧了高香,又哪里敢过问武当的动静。因要趁机练兵,宋青书与俞莲舟、莫声谷、冯默之、唐剑麟五人将带着这一千人的行伍上路,而其余武当弟子则由宋远桥为首的武当诸侠带领,骑着快马先行一步。
俞岱岩在第一日送走了大师兄和几位师弟以及众多武当弟子,却是到了第三日才给整装待发的俞莲舟等五人连同那千人的行伍送行。俞岱岩将俞莲舟等人一路送到山下,其余几人都是默然不语,光明顶远在昆仑之上,号称七巅十三崖险要无比,此次围攻魔教却是不知还有几人能安然归来。唯有宋青书仍喋喋不休与俞岱岩分说若是朝廷伪装少林派的人攻了上来当如何、若是朝廷伪装峨嵋派的人攻了上来当如何、若是朝廷伪装昆仑派的人……
俞岱岩眼见这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氛围被宋青书破坏殆尽,这几日又被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反复念了十数次,终是忍无可忍地一声高喝:“好了!无论是谁上了武当,只要不是我们武当的人上武当,三叔都二话不说一掌拍死他可好?”
哪知宋青书闻言竟笑道:“那便再好不过!”说完,也不理俞岱岩被噎地说不出话的模样,又回头对叶轻泉言道:“轻泉,宋师兄可要走了,你还不肯跟宋师兄说话吗?”
叶轻泉鼓着脸磨磨蹭蹭地挪到宋青书身边,隔了一会,忽然扑进宋青书怀里乖乖地让他抱了。“宋师兄一定要早些回来,我想到办法打赢你了!等你回来,我们再比过!”
宋青书微微一笑,轻轻地在叶轻泉的额头弹了一下。
有宋青书的范例在前,叶轻泉便很是慷慨地又让俞莲舟、莫声谷、唐剑麟给抱了一下。直至对上冯默之,他却冷着脸道:“冯师兄,你要是回不来我一定笑你一辈子!”
冯默之狞笑着伸手逮住欲逃的叶轻泉,将他揽在怀里狠狠揉了两下,这才回道:“快点长大!”叶轻泉天分极高,只待他长成,拳法一道江湖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几人行到山下时,那千人行伍早已整队待发静静守候。众人但见旌旗招展刀光凛凛,众甲士们黑衣玄甲肃穆而立,当真颇有几分精兵悍将的风范。身为这支行伍首领的宋青书也不与他们多言只翻身上马,勒马回缰无言地向俞岱岩抱拳一礼,那双明澈的眼眸沉静一如秋水之渊,寒光凛冽,不容窥探。接着便是回首意气风发地灿然一笑,他在马背上挺直背脊运足内劲朗声喝道:“武!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那刀光剑影里的剑眉星眸,翻飞大旗下的峻拔身影,当真是如此男儿,可是疏狂!
“武当!武当!”行伍中上千人的呼喝齐声响起直达天际犹如炸雷滚滚,只听得俞岱岩气血翻涌,仿佛耳畔真有战鼓擂鸣角声四起,教人胸中顿起一股英雄豪气,直欲与之一同纵横驰骋不计生死。至于叶轻泉早就兴奋地几乎要发疯,一个劲地跟着一同高喊:“武当!武当!”
冯默之却在此时忍也忍不住地悄悄与唐剑麟揶揄了一句:“果然是学玄甲军!他怎么不戴个面具呢?”冯默之话音未落,宋青书已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鬼面铜面具扣在脸上。冯默之与唐剑麟默然无语,俞莲舟与莫声谷却是同时低下头齐声忍笑。
宋青书一振缰绳,喝道:“拔营,出发!”人马齐动,武当最后一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批围攻明教光明顶的主力队伍终于在世人面前亮出獠牙!
自此,多年后在中原大地威震八方纵驰天下的武当玄甲军终于崭露头角,为的是一场首任主帅口中所说的“无义之战”。然而无论风云聚散时局变幻、武当玄甲军的主帅又是何人,宋青书这位首任主帅对这支队伍的影响力始终不变,如烙铁一般将他性格中的强横与机巧深深地烙进了这支队伍的灵魂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西江月 李之仪
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 都缘一点在心头,忘了霜朝雪后。
要见有时有梦,相思无处无愁。 小窗若得再绸缪,应记如今时候。
遥想当年,殷六叔情伤差点跳崖,换了宋公子情伤就一个人看着云彩凄凄切切地念情诗……
宋公子骨子里的文艺范……啧啧!O(∩_∩)O~
45、行军手札(上)
“如今我们这支队伍共有民壮一千人、每日消耗粮食十担,糜马二百、每日消耗干草十五担,糜马载重共计七百担;武当山与昆仑山相距千里,以我们如今的行程预计四十至五十日方可到达。默之、剑麟,我们这一路上该如何安排行程?到了昆仑之后这一千民壮和二百匹糜马的饮食又当如何处置?”
唐剑麟皱着眉头苦思不语,同样被点到名的冯默之却翻着白眼忍也忍不住地低喃了一句:“一棍打晕我吧!”
负责提问的宋青书一贯耳力过人,当下略一扬眉道:“冯师弟?”
冯默之眉心一抽,义正言辞地道:“宋师兄,小弟刚刚想起师兄昨日交代小弟去查看糜马的情况,小弟这就先去把这事办了,回来再聆听师兄教诲!”不等宋青书点头应允,他已迫不及待地扬鞭策马向队伍后方奔去,心中打定主意今明两日定要远远避开宋师兄!
俞莲舟与莫声谷见冯默之落荒而逃俱是忍俊不禁,冯默之老家在泉州做的是漆器买卖攒下偌大家业,这些年其父冯文范与武当也常有生意来往,冯默之若是有这般算学的本领冯父也不用时时忧愁儿子醉心武学不肯回家了。
俞莲舟等人带领一千民壮自武当出发前往昆仑如今已有十日,宋青书每日里除了操心如何将这一千民壮演练成兵,务求战阵之上如臂使指,剩下的精力便全数耗费在了如何“折腾”他的两个师弟身上。冯默之生性悍勇,宋青书便时常遣他做些训练民壮、研究战阵的兵法事务;唐剑麟心细如发,宋青书便有心培养他监粮后勤。
唐剑麟思索良久,终是抬起头犹犹豫豫地言道:“无论是元廷还是义军,行军打仗粮草不足是常有之事,武当可否效而法之……征粮?”
宋青书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问道:“以何名目?向谁征粮?”
“名目,这名目……”唐剑麟重复了两遍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如今武当去围攻明教围攻的是义军的根基,师出无名又有何脸面征粮?却是向谁征粮唐剑麟显然早有打算,斩钉截铁地道:“如今的世道贪官污吏横行,要征粮也该向他们征!”
“既是贪官污吏作威作福,必有他过人手段。向他们征粮该用何办法?是力敌,还是智取?若是力敌,我们一共只有一千民壮耗费不起;若是智取,他们今日之损明日便能自百姓身上千百倍地补偿回来,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宋青书一针见血地言道。
唐剑麟面色一红又道:“既是如此,不如高价购粮。虽说银钱有损,可如今也顾不了那许多!穷家富路,该花总得花!”
唐剑麟话音刚落,莫声谷忽然闷咳两声,强压下将要冲出口的大笑,脸色却瞬间涨地通红。宋青书心知莫声谷这是取笑他银钱上过于精明计较,不由面带不满地扫了莫声谷一眼,仍和颜悦色地对唐剑麟言道:“西宁诸州虽说并不富庶,但要支应我们这一千人的粮草也不会绝无办法。只要大把银子砸下去,再多的粮草那些贪官奸商也能给我们搜刮来。怕只怕我们走后,西宁诸州民不聊生、千里饿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师兄这可如何是好?再不想想办法,到不了昆仑我们这一千人可都要饿死了!”唐剑麟不由恼火,只要一想到粮草断绝时凶险便心急如焚。
莫声谷见唐剑麟急地眼都红了,终是良心发现好意为宋青书分辩一句。“唐剑麟,你宋师兄既然能拿这难题来考你,难道还真打算这都走到半路上了才来找你解困?”
唐剑麟精神一振,急忙点头附和道:“还是七师叔说地有理!是我思虑不周!宋师兄一定早有办法!”说完便殷殷地望住莫声谷,期待着莫声谷说出宋青书的办法让他安心。
莫声谷哪里知道宋青书的办法?他这些年见宋青书无论是在外行商与人交道还是在武当赈济灾民稳定地方都愈发老练自如得心应手,个中道理他大多不甚明了,只知道无中生有这回事,若是他的师侄说有,那便一定有!再瞥见宋青书投来的促狭眼神更是心头生恨,心中暗道:好一个睚眦必报的“铁算盘”!连七叔也不肯让步,等练功时看我怎么罚你!好在,他是当师叔的,被唐剑麟问倒了也只需故作神秘地望望宋青书做高深莫测状,唐剑麟便“心领神会”地意识到这是宋青书给他的考验再度埋头苦思起来。
唐剑麟哪里知道他才又低头思索,他的七师叔便狠狠地瞪了宋青书一眼。宋青书这么快就把刚丢的场子给找了回来,心中得意也不卖关子,只道:“待进入西宁便取道澜沧江,陆管事已安排好粮草以货船起运。”
“我怎么忘了这个!”唐剑麟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片刻后又忽然皱眉道,“既然能走水路,为何我们……”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续道,“出了澜沧江,水域危险莫测只有靠马力前往昆仑。而马匹娇贵不耐水路,所以只有走旱路,原来如此!”
宋青书见唐剑麟已然明白过来也是十分满意,只温言道:“无论是赈济灾民稳定地方还是外出行商支援义军,都要善于借势、借力!”
唐剑麟心中豁然开朗,在马上向宋青书抱拳一礼道:“剑麟谢宋师兄教诲!”抬起头又满是好奇地发问,“宋师兄,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
宋青书还不及回答,行军的队伍后方忽然传来三声弓弦轻响,正巧经过他们头顶的雁群慌乱鸣叫了一阵向南处飞去,却是有一只失群的孤雁哀鸣着向他们飞来。宋青书遥望了一眼那只受伤孤雁,神色莫测地微微而笑,轻声道:“将军百战死,何况你我?此次围攻光明顶结果如何,谁也不知,我不过是想多做一些准备罢了。”他突然弯腰自一名民壮身上取下弯弓,对准孤雁拉满弓弦如揽满月,只听得弓弦发出一声清脆的空响,那只孤雁竟哀鸣着应声而落。一众民壮见宋青书不用弓箭便射下大雁,俱是惊叹于宋青书的武勇不禁连声叫好!宋青书恍若未闻,策马奔出数步,腰身猛然一倾自地上抄起那只大雁,那身姿迅捷无比当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他的手指在那只大雁满是鲜血的左腹轻轻一抹,心道:今生今世若是仍不免走到离群失所迷失前路的地步,我必伏剑自刎绝不再受他人半点要挟折辱!
“宋师兄好身手!”刚才还借口检查马匹的冯默之这个时候竟又纵驰了回来高声喝彩,只见他的马鞍外还挂着两只大雁。“方才射失了一只,不想宋师兄眼力过人有更羸之能!”
宋青书早知冯默之不会当真去检查马匹,此时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上这第三只大雁抛了过去。
冯默之手忙脚乱地接过那只大雁挂在马鞍上,唐剑麟却满是不服气地道:“宋师兄何故如此?我武当赫赫威名,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可这江湖上能为难你我的也是少之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