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偌大的抽屉里,有的药早过期了,有的是宋岩从未见过的,和其他药随意塞在一起,还没有开封的痕迹。看得出来,说长不长的六年里,林鸿煊的老毛病没好,又添了些新病。
他的外表光鲜亮丽,可私下里剥开华美的伪装,内里却过早地腐朽了,只为支撑住他的名声和地位。
宋岩气的正是这一点。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没见他们个个都像林鸿煊这样一身的毛病啊!还不是他不注重养生,仗着年轻挥霍身体,难道要等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再后悔吗?
这样安定不住的性子跟孩子似的,如果身边有人照顾就算了,他年纪也不小了,还不能安稳下来找个人过日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宋岩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他不敢深究那个想法,晃晃脑袋就站起身,去厨房找热水了。
经过饭厅,宋岩看到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本该炒出漂亮的翠绿色的青菜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看着蔫黄,和其他难以辨别的东西混在一起。他原本要拿去倒掉的手犹豫少顷,捻起一小片青菜放进嘴里,当时脸就绿了,匆忙抽出纸巾吐在了上面。
因为这口菜,他的唾液不要命地往外分泌,在舌头上泡了许久才稀释掉咸苦到头皮发麻的味道。难怪整盘放那没人吃,这是人吃的菜吗?林鸿煊锻炼了六年的厨艺就练成这样?
房子不像是长期雇有家政的样子,厨房也没有什么油烟气,估计还和六年前一样,只定期有人来打扫。所以林鸿煊八成是三餐有应酬的就出门,没应酬就在单位吃,极少数情况下才会自己试着做饭。
懒死他算了!宋岩见不得有人的生活能稀里糊涂成这样,捏住鼻子把剩饭剩菜倒了,摸到热水壶的余温竟有种莫名的欣慰。真难得他还会烧水。
宋岩端着温水和药进卧室,林鸿煊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死死抱住玩具熊,意识不清地嘟囔着:“岩岩……疼……”
“起来。”宋岩拍了拍他的脸,就像严厉的老父亲,皱着眉质问道,“怎么胃炎又发作了?”
林鸿煊的眼睛肿得厉害,勉强眯起一条缝瞄他,没过两秒就重新阖上了。还是宋岩半扶半拉扯地让他头底下能多垫个枕头,药喂给他也乖乖吃了,就是喝水的时候呛到了,不住地咳嗽。
他刚喝下肚的水还没待够呢,就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翻了下来,捂住嘴用力磕住了卫生间的门。撕心裂肺的干呕声透过门隐约传出来,旁人听着都痛苦。
宋岩焦心地搓了会手,终于听不下去了,进去往马桶里一看,吐出来的清水甚至夹杂着血丝。这哪行呢?他当即架起软绵绵的林鸿煊,背在背后就走。
身上的人体温凉得吓人,呼吸也微弱极了,不断渗出的冷汗很快也打湿了宋岩的脖子。他明白再拖下去就真的出事了,马上拦了辆出租车赶往医院。
“今天请假了吗?”宋岩边托住林鸿煊倚在他肩头的脑袋擦汗,边关切地询问。他记得林鸿煊公务繁忙程度不亚于阮涵容,这出门太急,忘了拿对方的手机,于是想着如果林鸿煊没请假就用自己的手机请。
“嗯……”林鸿煊哼了一声,不知是回答还是无意识的呻吟。
宋岩今天第二次发出无奈的叹息,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在众多的号码里翻找,停在某串数字上时就愣住了。
他为什么还存着林鸿煊单位的电话?
宋岩逐渐意识到,哪怕过去的手机早就被淘汰了,哪怕他自欺欺人地删掉了林鸿煊的号码,有关这人的所有东西还都留在卡里。闭上眼睛时他仍背得出林鸿煊六年前用过的号码,就连那日对方塞给他的名片也曾握在手里凝视无数次。
那些他想忘掉的,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过。
他已经不记得电话拨通过去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了,但在接通的瞬间,听到那头疑惑的声音,他狠狠抿住了嘴唇,露出将哭不哭的神色。
“林先生?您怎么用这个号打过来了?”
“林……他今天不舒服,我替他请假。”宋岩是盯着林鸿煊的脸说话的,心里异常苦涩,幸而电话对面的人听不出他的苦闷。
他的号码从未换过,当年替林鸿煊请假的活大部分是他办的,久而久之,这人干脆就在单位那边留存了宋岩的号码。他把这事告诉宋岩的时候,宋岩还傻乐了好久。
林鸿煊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搂住他的腰惬意地说:“以后啊,只要你打过去,他们就知道是我。这是我给你的特权。”
“就你懒。”宋岩靠在他身上,不自觉扬起笑脸。
没想到林鸿煊口中的“特权”,他从来没有剥夺过。
“哦,林先生早上就请过假了,请您照顾好他,让他注意休息。”那人说完就礼貌地道了别,留宋岩独自对着手机发呆。
他又想起林鸿煊在电玩城的问题——你还爱我吗?
“我不知道啊……”宋岩闭上眼睛,和林鸿煊的脑袋相依靠。他忽然之间有许多话想问这人,但顶着后视镜里司机越发疑惑的视线,宋岩吞下了所有情绪,不断地拿手背蹭他
', ' ')('的脸。
“岩岩……”林鸿煊低声呢喃道。
宋岩当他叫自己,凑过去凝神听着。
“对不起……”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宋岩猛地一僵,无措地舔了舔嘴唇。他盼这话有六年了,骤然听到了梦寐以求的道歉,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太多的情感积攒到一起,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沉默地握上林鸿煊的手,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直到站在病房外面目视林鸿煊安静的睡脸,刚出来的医生叫了他几声,宋岩才恍然回神,眨巴眨巴眼睛说:“您刚才说什么?”
医生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是病人的家属?这段时间不能再让病人碰酒了,他本来就有慢性胃炎,还空腹喝那么大量的酒,你这做家属的怎么不管管?最近吃点清淡的,等他吊几天消炎药就能出院了。”
“哦,哦……”宋岩老老实实地点头,然后如梦初醒般说,“不是不是,我不是他家属!”
可惜医生早走远了。
这可真给他丢了个大麻烦!宋岩头疼地坐到病床边,看林鸿煊嫩白的手背上固定的针头,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眼点滴瓶。
他没想真的花那么长时间看护林鸿煊,以前两人都单身还好说,现在他有丈夫孩子,背着父子俩在医院陪别的男人不合适。
但又不能把林鸿煊独自丢到医院,没个人管他怎么能清楚他的情况?
宋岩承认自己容易心软,看表时间还早,只能在这等人先醒过来再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