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八章
一束晨光射进了窗帘间狭窄的缝隙,纪珂雅下床拉开了窗帘,搬过椅子静静地眺望远方的景色。
他难以成眠,几声清脆的鸟鸣便能将他轻易惊醒。药物令他白天昏沉嗜睡,夜晚药效过去了只感分外失落孤独。
太阳还没有升起,云雾间隐约可见月亮的影子,晨星在它旁边闪耀着,晨星的光芒像是被水晕开了,柔和的与他相映照。
橙红色的太阳从连绵的远山浮起,直到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膝盖上,房门才被打开。护工推着餐车将他的食物放在小圆桌上,温柔地喊了他一声。
纪珂雅点点头,把椅子搬了过去,抄起塑料叉子开始吃早餐。他几乎没有任何胃口,所有食物放进嘴里都是一个味道,如同嚼蜡。但是他不得不吃,因为吃饭都是他治疗的一部分。他知道自己病了,且病得不轻。
他入院快一个月了,期间舅舅和外公都来看望过他。药物令他倦怠懒言、消瘦萎靡,许元明抓着他的手叫他一定要配合医生积极治疗,他点头答应了,因为说好要陪外公长命百岁的。
至于他的舅舅,神情似乎有点害怕他,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但是怎么问也不说。很奇怪,他突然一点都不恨许敬修了,甚至于面对他的关心意外的腾生出几分感动。
他不知道被送进了疗养院前发生了什么,那段记忆一片空白。手背上没有愈合好的疤痕隐隐作痛,偶尔还有梦魇作祟,大白天被惊起一身冷汗,针刺般的疼痛撬开了他的脑壳、榨碎了他的脑浆,在床上痛苦地痉挛了一阵,护士和医生才跑过来使他继续陷入短暂的昏睡。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反复经历了几次,所以他不敢去做任何回想。
在这段住院的期间,不少人来看过他,连谢容汐都来了。纪珂雅没有精力恨任何人,如今面对谁他一视同仁的平静倦怠,狂躁病态到极点便开始走下坡路,他只悲观失落。
没有人能安慰他,可是有人竟连来都不来。他很想念他,真的很想。
他掰着指头计算度过的日子,白天很短,夜晚很长,每一天都是那么难熬。
他熬了三十天,也没能等来向俞舟。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在第三十一天的时候,纪昀优来了,他很意外。
他们拥有血缘关系彼此间却陌生得不行,除了略微相似的面容,任谁都难以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纪昀优紧张地问道:“你还好吗?”
纪珂雅半阖的眼皮眨了眨,稍稍调动精神细听他的话。
“嗯,你呢?以后准备和妈妈一起生活吗?”
纪昀优有些落寞地点头了,“她不是一个好妈妈。”
“可是有妈妈已经很幸福了,无论她做错什么了都对她好点吧。学过一句话没有子欲养而亲不待。”
纪昀优赫然想起哥哥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情,有些懊恼自己说刚才那句话,偏又好奇地问:“那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珂雅静默了一会,在脑海里构建出许璇模糊的形象,不疾不徐地说道:“她啊,是个好母亲,但未必是个好女人吧。她很强势也很多疑,所以从小到大把我保护得很好,凡事有求必应。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叛逆,对我的态度也逐渐矛盾了起来,既想严厉管教我又一次次放任我。从小到大她总在我面前说爸爸很坏,没责任心、四处留情所以将我们抛弃了。真的是这样吗?”
纪昀优摇了摇头,“不是的。爸爸他……很好,”他深深望了纪珂雅一眼继续说道:“尤其是对你。他喜欢在我面前提起你,常常抱怨道总是见不到你,对你有亏欠。老实说曾经我很嫉妒你,可现在一想我和他拥有过那么多共同的回忆,他带我去滑雪、开直升机、参加冒险夏令营……他应该也很想陪着你长大的,他真的是世界上最开明的爸爸了……”
纪昀优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纪珂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多大了,还哭?”
纪昀优抹掉了脸上两行清泪,可是抬头一看到那张和父亲极其相似的面容,又忍不住趴在纪珂雅的怀里崩溃地大哭起来。
临别前,纪珂雅将久久不能释怀的问题说出了口。
纪昀优听他问向俞舟的事,只是摇摇头,“他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
“哦?”纪珂雅若有所思道:“你下个月还能来看我吗?”
“嗯。”
“那如果去看爸爸,能不能多带一束花?”
“我会的。”
—————
纪珂雅经得医生的同意后,拥有了一本日记本和一根圆珠笔。
纪昀优再一次来探望他时,他将这本日记交付于他,让他送到向俞舟的手里。
“这里面写了什么?”
纪珂雅苍白的面容泛起了温柔笑意,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俏皮地回答道:“成人日记,小孩子不许偷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