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身体十分沉重,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偶尔会听到一两句“先发张照片过去就行,还不服软再切手指”之类的怎么听都不像好人会说的话。
何故用被麻醉药弄得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想,他好像是被绑架了,谁会绑架他?李家父子吗?拿他做什么用,莫非是威胁孙晴让出股份……无法思考太多,很快就又被补上了麻醉,又一次陷入昏迷。
一片黑暗的昏沉之中不知过去了多久,何故忽然感觉到那恼人的药效好像散去了。猛地“睁开眼睛”,何故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辆灌满了水的车里,奇怪的是并没有窒息感,或者说他现在什么触感都没有。身体动弹不得,或者说并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不知为什么他不用转头就可以“看”到身后的东西。
何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好像是死了。
他都已经死了,还不能回溯时间吗,非得要明确的后悔情绪驱动才行吗,这个能力的驱动机制是不是实在太愚蠢了一些。他现在确实很后悔,只想回到先前打车回家的时候,早知道有人在堵他就该直接联系宋居寒的司机来接他了。
不过,死后的视角原来是这样的吗?明明身体已经死了,意识却还被困在肉体的牢笼内无法脱身,这不符合唯物主义,不过这世上都已经存在时间回溯的超能力了再多个死后还有意识的设定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是母亲,素素,还有宋居寒该怎么办呢。前两人当然会为他的死而难过,那么宋居寒呢,宋居寒会为他难过吗?保守估计多少会有一点的吧,甚至有可能宋居寒是真的喜欢他,会为他的死悲恸无比也说不定。
死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待时间的流逝。好在现在的何故似乎终于可以自行控制自己的感官了,当他想要对四周仔细观察时,远处的鱼虾即使隔着浑浊的水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当他对这一切感到有些厌烦想要放空大脑时,感官就会变得迟钝,什么都打扰不了他,时间也没那么难熬。
车窗透进来的光线消失又再次出现,应该已经是第二天了。岸上比昨天要格外的吵闹,似乎来了一大群人,还有机器的轰鸣声,是有人开着起重机勾住车辆将其吊出了水面。看来绑架犯还是被抓住了,供出了弃车抛尸的地点,那么大概也能顺藤摸瓜查到李家父子。
轿车颠簸了几下,终于稳稳落了地,有人拿撬棍撬开了后备箱,接着一个人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何故……的尸体。
是宋居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看啊,宋居寒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我呢,那七年的陪伴都是值得的,我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留了痕迹,除了我谁还能让他这么的失态。
不,不要碰我!已经泡了一天的尸体不知有多少病原体,就算宋居寒是个年轻力壮的,可万一感染了呢?
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撕扯着何故的心,想要挣扎着推开对方,但他已经死了什么都做不了。小松想拉开宋居寒,但尸体让他有些犯怵,几个警察围着宋居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他放开了何故。
母亲来认了尸体,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站不住了,被旁边的警察搀扶着离开,大概是带去做笔录。素素没有来,毕竟还是小孩子,让她来认尸体有些太过分了,希望母亲有把这件事对她瞒住。
何故被抬到了解剖台上,即使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看着法医拿解剖刀在自己身体上划拉也还是会犯怵,好在很快就都结束了,之后他被安排在停尸间里,一片黑暗中又过去不知多久,直到被带去火化。火舌舔到身体看起来很可怕,但死了也没有感觉,既没有烧灼的疼痛也没有烤火的温暖,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肉身被火化后他终于可以像个幽灵一样四处飘荡,而不是困于肉体的监狱了。
他旁观了自己的葬礼。
来的人很多,宋居寒,他的亲人,公司里的一些同事,为数不多的朋友,连远在新加坡的顾总都千里迢迢赶过来了。母亲在葬礼上不停抹眼泪。宋居寒和冯铮还打了一架。庄捷予和小松趴在棺材上大哭,虽然他并不在那棺材里。
即使已经没有了可以喘气的身体,何故还是感到心肺被抓紧了,难受到喘不过气来:我的死让爱我的人如此悲伤,为什么我还是没能攒够悔恨回溯时间?难道一旦死去就会失去这个技能吗?可是我想活着,为我在乎的人和在乎我的人,也为了我自己。我想活着,为什么不让我活?为什么偏偏在我对未来抱有期待、对宋居寒抱有信任的时候夺走这一切?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他飘飘悠悠来到宋居寒的身边,眼看着他哭泣,颓丧,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躺倒在床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何故有些心疼地想要握住宋居寒的手,可什么都触碰不到。倒是宋居寒猛地鲤鱼打挺一样跳起来,把何故吓了一跳。
宋居寒左右张望了一圈,面露失望又躺倒回去。
何故数着墙上时钟指针走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十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后半夜,宋居寒偶尔会坐起来发一会呆,接着又躺下去。过一两个小时又做起来,好像想要摔什么东西,环顾一圈之后只摔了枕头。他想告诉宋居寒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没力气做饭的话好歹叫个外卖,但一直到次日早晨,宋居寒还是一点东西没进口,倒是小松过来敲了门,说给寒哥送点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宋居寒叹了口气:“我要你送吃的干什么?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哎呀,寒哥……你好歹吃点,何故哥应该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见宋居寒没有一直这么水米不进下去,何故和小松总算是松了口气。
宋居寒似乎逐渐恢复正常了。
他在何故家中住了下来,推掉了所有工作,一开始成天宅在屋里不肯出门,任凭宋河怎么催他骂他也无济于事,只有Vanessa来了能让他打起精神。就这么宅了足足一个月,网上时不时就冒出个宋居寒出车祸死了之类的谣言,后来总算是打起精神出门了,像个需要复健的病人一样去重新适应活人味儿,继续写歌唱歌,开办演唱会,但始终没有再“续弦”,这让何故欣慰之余多少感受到了一点满足:他不至于为我悲伤到放弃一切、伤害自己,但终究还是影响很大,我已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只是这一切更让他心痛:为什么不让我在还活着的时候知道这一切?我患得患失度过了半年,直到死了才让我知道我随时准备知难而退放弃的东西本就在我手中?
他在家中旁观了宋居寒的生活一年,有时这会让他有种自己仍在与宋居寒同居的错觉……事实上也没说错,一人一鬼的同居怎么就不是同居了。他有时会“飘”去孙晴家看望母亲和妹妹,回到家中时宋居寒总是在那,好像在等他回家一样。这一年里何故看着宋居寒从颓丧到逐渐恢复到像以往一样耀眼,莫名想起了自己头一次想和宋居寒断掉的那一个月,差不多也是一开始浑浑噩噩,做什么都提不起干劲,但把注意力都投入工作好歹是能让自己不那么消沉……可见轻度劳动有助于解压。
他每一天都在尝试和宋居寒交流,但很遗憾对方什么都不会听到,只有何故单方面的看到宋居寒的行为,他曾想过如果宋居寒为他的死痛苦到自残的地步,他是不是就会后悔到能触发时间回溯的程度了……可是也正因如此,他绝不希望宋居寒为了他弄到这地步,在他死后悲伤一段时间,然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这样就很好。最好在感情上还在给他……守节,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何故确实对此颇为满足。
他与宋居寒并排“走”着,一同搭车离开家,只是目的地有些奇怪,直到看到眼熟的湖泊,何故才意识到宋居寒是要做什么:这是他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过了一年,宋居寒来祭拜他了。虽然没带花或者什么祭品,不过何故也不是特别在乎这种习俗的人,而且也不觉得他带了自己就能收到。
关上车门,宋居寒抬手看着表,似乎在确认时间,何故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神色随着秒针一点一点的走动逐渐露出期待的笑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时间来到九点,宋居寒迈开步伐走向湖中,并不清澈的水没过高定皮鞋、裤管、向上淹到腰部,何故试图阻拦他,抱住他,朝他大喊我就在这里,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是会做出殉情这种事情的人吗,但他只能看着自己透明的手穿透了宋居寒的身体,起不到一丝一毫阻拦的作用。宋居寒仍在一步一步坚定地向湖中走去,直到只剩下几缕发丝飘在水面,又一并被湖水吞没。何故紧贴着宋居寒,他的双手什么都触碰不到,也没有拥抱着宋居寒的触感,但还是张开手臂环住对方,试图假装自己正在拥抱着宋居寒。
他作为幽灵飘荡的这一年里从没有见过其他的和自己一样的死者,这让何故不得不认为,要么幽灵彼此之间也是无法互相感知的,要么这世上死了会化身幽灵的只有他一个人,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宋居寒死后他也无法教训对方,何故看着宋居寒那张美艳的脸因为溺水已经难受地扭曲起来,只觉心如刀绞,他疯狂地推着宋居寒、覆上对方的嘴唇想要渡气,可一切都没有意义,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居寒的生命力逐渐流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要……不要!不要死!
“不要死!”
大口大口喘着气,何故猛然发现——他正站在自己家楼下,阳光照下来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远处商场大屏幕上正放着一年前的广告。他不是已经在那一年里习惯了的飘忽不定的幽灵状态,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土地上。
时间回溯了!回溯到了一年前他还没有死的时候!骤然从大悲到大喜,何故几乎以为自己是又要死一次,只想赶紧冲上楼去见虽然他一直能看见对方、却已经一年没见他的宋居寒,刚进楼道却见电梯门打开,宋居寒狂奔过来狠狠抱住了他,“何故!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