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你要是喜欢他,我以后就常带他来好了。”椿这里笑嘻嘻地接道,“可能不能留住他,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阿舍绽开了笑靥,有点羞涩但又很得意,雀儿一般转身跑开了。椿和亚当都笑了,樗也在旁笑着。姒启祾本就不自在,看见樗的笑和椿他们是一样的,便更加烦躁了。可他不想把这点醋意表露出来,遂用同样玩笑的口气道:“我要是真跟她好上了,你敢把我留在这寨子上吗?”
椿乐了,看着樗,冲着姒启祾:“成全一桩好姻缘,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就不怕我……”
“报警吗?”椿截断了姒启祾,“从你下去吃酒酿、跳舞,到现在也一个多小时了。这一个多小时里,怎么没见你报警呢?哪怕是试着跟老乡们借下手机,给父母发个信息、打个电话报平安呢?”
姒启祾顿时哑然了,只听椿继续道:“姒启祾,你现在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最好自己先捋捋清楚。人呐,心里知道该干什么却不能付诸行动,会很痛苦。可要是连心里究竟想的什么都不清楚,那就是白活了。”
一路无话地回到溶洞,看着椿和亚当手挽着手进了房间,姒启祾才想到,这回椿竟没有把他和樗安排在一个房间。这本是合情合理的,但姒启祾突然就觉得别扭了。糊里糊涂地洗漱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樗和椿的话。她们两个都让他想清楚本心,可他这颗乱糟糟的心,转来转去,还是落在了樗的身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 ')(' 第八章 本心 (第2/2页)
心一动,脑一热,姒启祾翻身下地,开门站到了樗的房间外。正想敲门,却瞥见崖洞边有个拔背削肩的坐影,便知是樗。他轻悄悄地走过去,见樗微颔着首,轻闭着目,右腿曲着搭在崖边,左小腿已垂在崖外,右手搭着膝,左手按着地。西斜的月把光笼在她身上,靛蓝的衣服在清风里动着袂角,叫姒启祾想起了天台山上金漆夹纻的佛像,神圣又自在。
姒启祾不由连呼吸都放缓了,倚靠在山壁上静看着樗,想叫她,又怕惊动了她。太奇怪了!他完全看不透她,不了解她的过去,想不到她的未来,纵然是近在咫尺,也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思。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靠近她,想要留在她的身边,哪怕就是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张庭轩曾说,没本事的男人才喜欢选择小白兔样的女人,而有本事的男人则喜欢征服他看不透、得不到的女人。照这么说,喜欢上樗的姒启祾算不算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可他有什么本事呢?世人都追求的钱与权,他是没有一点的。街道里的工作,按部就班、零零碎碎,偶尔助人为乐一下,就算是给自己的奖励了。唯有当消防员的那两年算是有点儿本事,救过人、立过功,但和其他兄弟们比又差远了。如果让姒启祾扪心自问,到底有什么本事是可以让他坦坦荡荡立足天地间,大概就是在墨脱为了救那孩子时的奋然一跃——就算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是他不可改的本心。
姒启祾听得见心跳的声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本心?危难之时的奋不顾身?或者说,面对生死一念,他本能做出的那个选择?樗说,八年前在天台山,她是因为看见他要割断绳索保住队长才心念一动救了他。在墨脱的山上,她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姒启祾是谁,她是为了救老虎才顺道救的他。可她再次心念一动,正是因为姒启祾救了那个孩子。这也是樗的本心吧。原来,他们的心念一动是一样!
可是,他们为什么又会落入这个境地?而在这个境地中,他的心念一动是什么?望着樗,回忆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想到椿最后的那几句质问,姒启祾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回避这一次次踊跃而出又被掩盖的心念:他想留在樗的身边,看着她,陪着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想和她一起面对。
月下的樗纹丝不动,姒启祾壮着胆子向她身边走了两步,脚站到了崖口的边缘,可感觉人已在山崖外。山下水涌,山间风动,激得姒启祾一颤。他赶紧往回挪,不知怎的脚底一歪,人就要往外倒,口中也喊出了声。就在姒启祾以为自己会摔下去的时候,被樗拉住了胳膊。他忙把抵在崖口上的脚一蹬,随着樗的力量回到了崖上,而樗似乎也是借着他的力,单撑着右腿,如仙鹤起舞般立了起来。
“算上这一次,真是第四次救你了。”樗笑道。
姒启祾则是傻笑,没有说话。
“怎么,是因为椿的话睡不着了吗?”樗问。
姒启祾本想点头,却反问道:“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刚刚就在睡觉啊,结果被你扰了好梦。”
姒启祾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在打坐。”
“都是一样的。”樗转回身去,看着披银的苍山,“难得这样的山水,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山风清气。”
姒启祾想到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有过她喜欢的人,忍不住问:“这儿和墨脱比,哪个好?和天台山呢?如果让你选,现在最喜欢哪儿?”
“都是人间至美的风景,为什么要比较?”樗轻着声,仰抬头望着月。
“我想好了。”姒启祾沉了口气,走到樗的身后,郑重道:“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
樗扭头看他,似乎并不意外:“想清楚了?哪怕我们杀人放火,你也跟着?”
“那我会坚持本心。”姒启祾挪动了一下,正视着樗,眼神坚定。
樗的眼眸动了一下,便也转正了身子,紧盯着姒启祾。二人在月光下的身形,被崖洞口圈成了一幅剪影画。姒启祾发现樗面上的神色也与往日不同,尽管没有了那常见的浅淡从容的笑,但分明透着可亲可爱。墨脱时的野性褪去了,海岛上的孤冷也消失了,似乎连一贯挺拔的腰身都软了些。她就这么站着,像一只依人的小鸟,顿叫姒启祾胸中无法明言的爱意升腾而起,被搅成寸缕柔肠。但他又不能自已地想起过往,想起樗在天台山上伸出的手臂,想起她在墨脱时与老虎的对峙身影,好像高崖上千年古木的巨大树冠,张着翅膀,笼罩着他。
从始至终,姒启祾都承认是樗的神秘令他着迷。可姒启祾不愿细想甚至不敢正视的,是樗不断显露的强大。因为那是姒启祾不可确认某种东西,隐隐地,令他迷茫和惶恐。此时此刻,姒启祾多么希望樗能在这瞬间的柔弱中多停留一会儿,让他觉得,从此以后的日子,他可以保护她,可以作为她的依靠。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姒启祾知道自己又在犯蠢了。他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杂念?为什么就不能坦坦荡荡地面对着樗,面对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他留下来不是为了逞英雄,他既不能寄希望于樗的选择,也不应该奢望成为樗的依靠,他要做的,就是初从最本真的心念,做不违心的事情。至于樗,姒启祾相信,只要她也持着她的那颗本心,他们就一定可以同行。
随着无限心思的涌动,种种情愫都堆在了姒启祾的眼里。他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想要去轻抚樗的脸颊。可是,樗却握住了他的指掌,拉着他的手,若即若离地划过她的面庞,挪至鼻唇边,微微地嗅了一嗅,像是在闻一朵刚刚绽放的清幽的花,随即嫣然笑看姒启祾一眼,放开了他的手:“回去睡吧。”
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姒启祾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他回想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想说的那些坦坦荡荡面对、一起坚持本心的话并未真的说出口。但他一点也不失落,因为他知道樗一定明白了他。这种感觉太美好了!上一次有相似的感受还是和兄弟们在火场里救人的时候,可那也只是经过无数次训练而形成的习惯性的默契,而刚刚的无言相通,是多么得自然而然,像鱼儿游过溪水,像蝴蝶飞在风中,其间的美好与神秘,更是不可思议的。
姒启祾把手掌放在鼻子前使劲儿闻了闻,有一丝丝草药的青气味。这是樗常年侍弄草药留下的味道,幽幽的、淡淡的,但此时竟像是激活了姒启祾的什么基因似的,将从此刻在他的细胞里。他有点不安又有些窃喜,揣测自己伸手去摸樗的脸颊是不是莽撞了,可樗握住他的手轻闻的时候,那感觉比自己真的摸到阿樗的脸还甜蜜,更幸福。这是恋爱的感觉吗?他们两个还不算是正式恋爱吧?按照影视剧里情节,这最多就是个暧昧。
可但姒启祾不在乎。至少他真的确定了自己的本心,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这一晚,他又可以不借助安眠药、安神药,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了。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姒启祾都敢坦然面对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