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臭小鬼们!要是……要是下次再来欺负我家的孩子!保准打烂你们的腿!」
完全不像是玩笑话,将愤怒的音量调节到最大,手举着高粱穗扫帚,快步追过屋子前木篱笆院墙的老妇扯着嗓门,冲远处一群狂奔中的小鬼吼出令人生畏的话语。
「哇——快跑哦!阿凤婆婆发火啦!」
「快跑快跑!都怪你们非要拿牛粪欺负他啦!」
「真的好可怕!别被追上了……」
但是,这些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仍旧嬉皮笑脸地吐出欢乐的言论,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回望了一眼那名被抹了满脸牛粪的陌生男子。
然而,小鬼们脚下的步子却不敢有所怠慢。
毕竟,那名气急败坏的阿凤婆婆若是真追上来,一定会将他们暴揍一顿的。
被阿凤婆婆称为自家「孩子」的男子,此刻眼神空洞,表情呆滞。
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耳蓝发,如烂泥般瘫坐在枯h的茅草垛边,歪着脑袋面向着大海的方向,毫不在意地挠着脸上又脏又臭、几乎已快要风乾的牛粪。
用空闲的一只手握拳,锤着微微佝偻的腰背,阿凤婆婆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孩子……」
yu言又止,蠕动着爬满皱纹的嘴角,阿风婆婆终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
只是无可奈何地沉沉吐出叹息,将高粱穗扫帚丢到紧挨草垛的木篱笆旁。
径直回到屋中,阿风婆婆从盛水的大缸里舀了一瓢稍显浑浊的淡水,顺手从小木桌上拎起一块满是破洞的毛巾,然後再次走到仍旧一言不发、傻痴痴看向青灰sE海天之际的蓝发男子身边。
「哎——也不知道你的身T是什麽做的,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一定会垮的呦!」
蹲下有些老态龙锺的微胖身躯,阿风婆婆看着「孩子」那张毫无生气的脏脸,心疼地搓了一把Sh毛巾,仔细地擦拭起来。
「我这个老婆子……当然是无法知道你经历过什麽痛苦的事情啊……孩子……」
喃喃自语地边擦边说着,
「但是呦!人啊!从生下来开始不就是为了受苦受难的吗?从第一声啼哭开始,便会不断遇到各式各样,自己所不喜欢的事情……讨厌的声音、难吃的食物、不喜欢的人,等等等等……可是,总也会在泪水流完後,重新开始挣扎,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才是活着的人需要做的,所谓挣扎的生存,一直挣扎生存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将蓝发男子的脸抹净後,阿凤婆婆再次拧了一把毛巾,手捋着一小撮苍蓝sE的发丝,不厌其烦地接着打理那头如J窝般杂乱的头发,
「从海里把你捞回来已经快三个月了,看你的样子,也完全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不过啊……大概我也明白,生离Si别的那种感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转动无光的眼珠,蓝发男子第一次收回那空洞无焦点的视线,似乎阿凤婆婆的话此时此刻才刚传进他的耳朵里,并被理解一般。
他茫然盯视着眼前这位满眼慈Ai,对自己始终不离不弃、视如己出的老妇人。
「或许在为同你一样出海而没有被救的亲人们扼腕叹息吧!在自责或是悔恨吗?」
这样说着,阿凤婆婆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不知道刚才的一番话,究竟触动了这位心地善良老妇的哪些记忆,竟让这样一位显然已看淡世间一切的劝慰者陷入一片哀思之中。
停顿了片刻,阿凤婆婆再次摇了摇头,用小指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光,x1着稍稍有些阻塞的鼻子继续说道:
「不管怎样,你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这点你一定要牢记……因为你活着,才能证明他们曾活过,你是唯一的被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足迹,也是唯一可以为他们祭奠的人。」
一瞬间,瘫软在草垛边的高大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阿凤婆婆历经沧桑的苍老面容映在蓝发男子深黑sE的眼瞳之中。
乾涩而突出的喉结动了动,却并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张着嘴,如同搁浅的海兽渴求着近在咫尺的大海般,男子扭曲着表情,看着仍旧温柔擦拭着自己一头乱发的阿凤婆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心里难受对吗?我的孩子……」
尽管眼中含泪,但阿凤婆婆终於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既然连老天都没肯收下你的命,为什麽不再挣扎挣扎呢?阿凤婆我可是一直在挣扎着的呦——」
扶着「孩子」那仿佛渴求着救赎般的苍白脸庞,阿凤婆婆的脸几乎下意识贴了上去。
——像对待初生婴儿般,她轻轻吻住「孩子」的额头。
一时悲怆。
不知是因为言语,还是因为那一吻的动作。
滚热的、无法抑制的泪水,就在老妇嘴唇触及尚还残留些许牛粪臭味的额头瞬间,喷涌而出。
「能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了……我的孩子……哭完之後才能有勇气继续挣扎啊!」
温柔地将高大魁梧的男子抱进怀中,阿凤婆婆喃喃地说着。
枯瘦如榕树根般的手指抚着「孩子」的脊背,希望这样可以给予宽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然而,被再次打开了心智,记忆,一发不可收拾地回转到眼前。
那些失去的和想要望却的、无法原谅的和无b珍视的。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化为无言的悔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发男子猛然抬起脏兮兮的双臂,环抱住阿凤婆婆的双肩,发出难以言状的悲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宛若垂Si边缘的野兽痛苦挣扎着,嘶吼着……
……
「哇!醒啦!醒啦!醒啦!」
兴奋的、然而却略带稚气的声音这样嚷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姐姐!他醒了哦——」
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的地方,只见一团黑影飞快地从眼界中闪过。
浑身酸痛、无力,头重脚轻,感觉一切都是那麽的不自然、不清晰。
混沌的世界,无法辨明身处何处的世界。
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
水政明白,现在自己是躺着一张并不宽敞的床上,双脚完全悬空着,大概随便动一动便会从小床上翻下去。
尽管如此,这个地方还是如此令人怀念。
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呼x1着夹杂了海产腥味与咸味的cHa0Sh空气,水政几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啊啊……果然刚才的那一切是梦呢……
似乎回到贝多姆之後,就几乎再没有梦到过异域的人和事了……
那麽……
为什麽会这样……
这样想着。
想要发出声音,但是乾涩的喉咙像被挤了胶水,完全不听使唤。
连咽吐沫都困难无b。
转动着不利索的眼珠,扫视着进入眼帘的景物。
然而不知为何,水政却总感到自己像是进入了幻境中一般,视线里的一切都雾蒙蒙的,除了大概的轮廓外,细节则完全看不清楚。
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白与黑的混合T。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除了光线和会动的物T,什麽都感知不了。
「咦?真的醒了呢!」
这时候,从光线最明亮的地方传来一个nV子的声音,柔声细气的,听起来岁数并不大。
「我就说了啊!肯定醒了嘛!刚才看他还好像是在做梦,大概……」
接着说话的是刚开始最先听到的那个声音,应该还是个孩子。
「好像还哭了噢!嘻嘻!」
水政突然感到床有些下沉,木板发出一阵痛苦的SHeNY1N。
大概是什麽人坐到了床沿上。
完全不把当事人放在眼里,这个声音继续调皮地扩大音量。
「娜米雅姐,你说他不会是被水给呛傻了吧?怎麽都不吭一声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雷伊!快下来!说多少遍了!你这样坐可是会把床弄塌的!」
「坐一下而已嘛!」
雷伊不快地嘟囔着,然而还是很老实地直起了身子。
「还有啊!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坏话,知道吗?」
「那你的意思是可以在背地里说咯?嘻嘻!」
「……」
听着这颇有喜感的对话,水政不禁心生笑意。
说实话,还真是对有趣的姐弟俩。
不过,水政现在也总算是明白了现状。
迟滞的大脑也从刚苏醒时的昏昏沉沉中理清了某些事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就是——自己得救了。
从库彻斯克山间的吊桥上跌落深谷,坠入冰冷湍急的河水中。
接着,被汹涌咆哮着的激流浸泡、推搡,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带往了下游。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水里待了多久,又睡了多久。
只是,水政知道,自己大概是在距离大海不远的地方。
听了那样欢乐而温馨的对话後,水政心底却蓦然滋生一GU酸涩。
啊啊……
又跟那时候一样,跟七年前那时候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