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和他这个父皇面对面。如今再不装成一副要死的可怜鬼样，他和母妃可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啊。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后脑砸上枕头。没成想砸进一个人怀里。
“皇弟小心！”
他慢慢地睁开眼，眼睛慢慢地对焦，三分病情装出十分病态，这才看清眼前人。
宋京朝。
怎么又是他。
他抬头眯起眼望向那张放大了数倍的脸。双眼皮，眼睛大，笑起来眉眼弯弯，鼻梁高，犹然带着几分英气。一条淡黄色的发带把一部分头发束起来，精心打扮，长相精致，粉雕玉琢小团子。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大概是眼睛能一眼望到底。在宋京暮看来，就是清澈的愚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么个无甚心机的样子，传闻里还是副七窍玲珑的派势，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合着宋玉汝把人当成太子培养，主打就是一个很会读书没有心机待人真诚的阳光开朗好太子吧。
想不通，这种人怎么活到今天。
没准他是装的。
瞧着眼前人神色不改，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宋京暮这才装出一副抱歉又吃惊的样子：“皇兄？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皇弟你还是好好静养吧。”宋京朝快速摇了几下头，依然笑得霁月清风，那双杏仁眼起了些水雾，大概是被砸疼了，眼底是说不出的情感。像是怜惜与怜爱混在一起。
没用。真是没用。毫无城府。毫无防备。
若是装的，简直侮辱智商。
看着这版兄友弟恭的场景，宋玉汝对自己亲手培养的太子十分骄傲，侧身垂首小声和皇后赞扬几句宋京朝贵为太子却端方有礼怜惜手足尔尔，这才对着宋京暮开了口：“京暮，朕必须告诉你，你的母妃喻宝林她服毒自尽了。”
“母妃……她服毒……自尽了？”
宋京暮还没有思考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泪就流了下来。等他思考完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是泪如泉涌。他没有哽咽，没有哭出声，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哭，只是难过。
“她在死之前，想把你一起带走。”宋玉汝虽有不忍，却还是继续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之后便带着谢曦瑶离开了，同时屏退了侍奉的奴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宋京暮还是一直在哭，他思考完这句话彻底大脑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因为平日里，他并不喜欢母妃喻朱颜的处世方法，甚至是有点鄙夷的。他母妃虽是庶族地主的出身，却因为一副好皮相被选进了宫，而那殿选之日便对皇帝一见倾心。往后边日日求神拜佛，盼着能得圣恩永眷。
后宫佳丽三千，宋玉汝来的次数虽不多，却也还是让喻朱颜怀了孕。作为君主，他确实合格。他怜惜喻朱颜，没有把孩子交给别的高位妃子抚养，深深安抚了一波庶族地主。
至于作为孩子的父亲，那就很失败了。
现在想到自己的名字，宋京暮还是会觉得有些可笑啊。母妃给他取名宋京暮，就是为了讨皇帝欢心，讨皇后讨太子欢心。
好像他合该当谁的影子，当谁的陪衬。
他的母妃要他熟读经易，却又要他藏拙；要他不争不抢，却又不想真的让他当个纨绔。
三餐四季，喻朱颜并没有在他身上投入过多的精力。相反将所有多余的时间都用来供奉佛祖，日日吃斋念佛。经年累月烧着的老山檀香真的让宋京暮觉得自己要被腌入味了。
他讨厌自己的名字，讨厌母妃求神拜佛的态度。
可是现在，他好难过。
他现在想到的不是自己第一次去南书房大放异彩却被母妃狠狠训斥自此藏拙，不是二哥炫耀陶贤妃给他绣的香包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想到的是喻朱颜第一份亲手做的绿豆糕给了自己吃。尽管仅仅是为了用绿豆糕去供奉佛祖，可只要喻朱颜亲自下厨却一直会给自己留一份。
他想到的是喻朱颜身上带着的老山檀香。想到的是他每次生病，周围都有淡淡的老山檀香所环绕。
没有人会在伊芙殿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八年还保持着岁月静好的看法。他恨喻朱颜不争不抢，恨喻朱颜要他藏拙，恨自己成为暮色当他人陪衬，恨自己困在伊芙殿。
可是他好难受啊。
可是他好想母妃啊。
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需要也更爱这位母妃。
情绪在失控的边缘，宋京暮嚎啕大哭。哭母妃，哭他自己，哭他八年的心酸，哭母妃一辈子的郁郁不得志。
他想到喻朱颜想带他走。他知道喻朱颜信佛，信来生转世，所以他把这理解成一种畸形的爱。他说服自己，喻朱颜很爱他，其实是因为他只有喻朱颜了。
尽管他已经失去母妃了。
关于最后一面。他只记得穿着白底绣莲花衣裙的喻朱颜，神龛里低眉的菩萨，以及味道有些古怪的绿豆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喻朱颜长得好，皮肤白，骨肉匀停，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眼尾上挑，配着一双吊梢眉，看谁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情。即使因为念佛的缘故，起居从简，也是云发素颜犹盼睐，只是眼睛里不再有光了。
他好怀念那天和母妃分食绿豆糕的时刻。日落时分阳光斜射进来，照在神龛上，连菩萨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不想竟是天人永别。
宋京暮昏过去以前没有看见太阳落下去，想来母亲是和太阳一起落下去的。
这样浓重的悲伤一直冲击着宋京暮的精神防线，他真的觉得自己要被这样的无助与悲伤冲溃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别人抱进了怀里，那人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宋京暮的理智逐渐回笼，他侧过头看，花了一点时间才认清楚这是他的皇兄宋京朝。他这才意识到宋京朝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反而从他身后转到他身前并拥抱了他。
原来还有人在身边啊。虽然是个傻的。
幸好是个傻的。
心里清楚这皇太子无甚心机，宋京暮放纵自己瘫软在了对方怀里。他还是在哭，像是想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皇弟你别哭啊。”
“皇弟，其实喻宝林她没有不爱你，太医说她给你的糕点虽然下了药，但是量不致死。”
“皇弟，其实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在爱你。”
“皇弟，……”
宋京暮真的好累。可他想活下去，想带着喻朱颜的那一份活着。那糕点里的药致不致死他已经不想知道了，他只知道喻朱颜是真的对皇帝对神佛对世界失望了。
他突然很想当皇帝，把宋玉汝踩在脚下的皇帝，把喻朱颜抬进宗祠高位的皇帝。
他不再哭了，轻轻从宋京朝怀里挣开，却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皇兄，你会爱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宋京朝也是一愣，看着眼前陶瓷娃娃红红的双眼，觉得这个弟弟哭起来更好看了，终于还是言笑晏晏，看着宋京暮十分真诚地说：“爱呀，为什么不爱呀。”
宋京暮突然觉得活着也不是很难，他往前倾身，抱住了宋京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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