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饶是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在大夫说出这个诊断结果的时候,筱雨仍旧是感到了一阵恍惚。
秦招寿微微张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而秦招禄,在怔愣片刻后,身形忽然晃动了一下。
筱雨地上前抵住他的后腰,低声叫了句:“爹。”
秦招禄定了定神,闭了闭眼后,神情倒是显得平静。他沉稳地对大夫道:“有劳大夫走一趟,不知道……这剩余的日子,我们为人子女的,该做些什么……”
大夫也是看惯了生老病死的人,交代事情很利落:“老人家岁数大,这会儿又还晕厥着,我开一剂药方,尝试着让她喝下去。若她能醒过来,你们问她想做什么,尽量满足她就行了……当然,若她还是醒不过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把她照顾好,给她换身好衣裳,让她走得舒服些,也算你们做儿子的尽了最后的孝道了。”
秦招寿蓦然就湿了眼,低垂眼帘抬了一只手臂挡在眼睛面前。
秦招禄竭力止住自己眼中的湿意,深吸一口道:“多谢大夫。”
秦招禄去送大夫出门,筱雨目送两人走得远了,这才将视线又望向了床上的高氏。
她忽然看到,秦斧跪趴在高氏的身边儿,伸手拽了高氏的一只手在自己的手里,轻轻将她的手掌抚平,拿他的脸去摩挲她的手心。
不知为何,筱雨忽然就觉得鼻头微酸。
诚然,她对高氏没有什么祖孙之情,甚至在心里还怀着对高氏的一丝怨恨。然而在高氏即将撒手人寰的这一时刻,她突然就意识到了她们之间的祖孙血缘,到底是觉出了两分伤感。尤其是在看到秦斧那般伤心欲绝却没法发泄的神情时,这种伤感顿时被放大镜放大了数十倍。
陪着他白头偕老的人走了,今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筱雨撇过脸,望向沉浸在悲伤中的秦招寿问道:“三叔,我是不是要去叫娘和三婶起来……”
高氏随时都可能咽气,说不定这一刻她还呼吸着,下一刻她就停止了心跳。天色已渐渐放亮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宋氏和罗氏自然躲不了闲。
秦招寿点了点头,筱雨去唤了宋氏和罗氏起身,转述了大夫说的话。
宋氏微微一怔,罗氏捂住了嘴,半晌才道:“怎么会……昨儿她还闹腾霸着碗不让我收拾,也不过是晕厥了下,怎么就……怎么就要撒手去了呢?”
宋氏比罗氏要镇定许多,沉吟片刻后,宋氏问筱雨道:“你爹和三叔有没有说通知老屋那边儿这件事?”
罗氏忙接道:“四弟那边儿定然是要通知一声的,老屋那头通不通知都是件难事儿。”
筱雨道:“爹送大夫出门了,三叔还守在那边屋里,没提这事儿。”
宋氏叹了口气,多披了件衣裳和罗氏一同到了高氏屋里。
秦斧仍旧是抓着高氏的手静静待在她身边,秦招寿坐在一边。他向来是个没多少主见的人,如今秦招禄不在,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办。
见宋氏等人过来,秦招寿忙站了起来,开口叫了一声“二嫂”,话音中都止不住哭腔。
高氏对宋氏这个儿媳妇向来不算好,宋氏对高氏也就只有起码的对婆母的尊重,要说高氏将死,宋氏有多么悲伤,那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因高氏的过世而悲痛,宋氏的心情自然也是好不起来。
“三弟,娘身体这样也是没办法了……”宋氏声音略微轻了些,乍听之下隐觉悲伤,但细细听来,却也只有平平的感情。宋氏道:“接下来我们该好好想想风光体面地送娘走的事,一些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秦招寿抹了把脸,正要说话,秦招禄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脸色微黑,目光中不知道流露的是恨意还是悔意。筱雨瞧不明白,伸手轻轻拉了拉宋氏。
宋氏走过去轻轻握住秦招禄的手臂,轻声道:“孩子他爹,怎么了?”
秦招禄忽然笑了两声,话中带着恨意,对秦招寿道:“三弟,咱们兄弟俩好好伺候娘归天,丧事儿就不用通知老屋那边的人了。等天亮了去王家跟四弟说一声,他要是来,就让他来,他要是不愿意来,咱们也不用强求。”
“二哥……”秦招寿愣愣地看着秦招禄,不明白他这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到底是对谁的怨恨。
筱雨细细一想,她爹也只是送大夫出门之后回来方才换了这么副表情,难道是那大夫后来又跟他说了什么?
宋氏将筱雨的疑惑问了出来,秦招禄定定地看了床上躺着的高氏片刻,忽然仰了头紧紧闭了眼睛,说:“我方才送大夫回镇上去,多嘴问了他一句,娘之前虽是有些疯癫,但身体还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厥了就不行了……大夫脸色有些冷,回我说,我们为人子女的不孝顺娘,让她拖垮了身子,如今补救显得急切了,娘身体受不住……再加上她本就不是什么身强体壮之人,如今又是寒冬已至,数股邪风入体,自然是药石无灵……”
筱雨顿时明白过来,秦招禄从大夫的话里引申出含义,认定了高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一则是因为之前在老屋那边吃不饱饭,二则是因为被接过来这边之后每日吃得很好,补得太过才使得她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