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楔子
娟儿拉开木质的旧抽屉,用被冻成红萝卜模样的手往里翻了翻,没摸着阿婆要的针线,她又再扯出了一段,再往深探,却没注意木屉拉的太出来,握着把子的手一松,抽箱就掉了下来,摔在了水泥地上,溅起一阵黄灰,给她呛得不行,又怕被阿婆发现,压着声音咳着,一边赶紧蹲了下来捡东西。
废纸、耳勺、清凉油、干了的毛笔……还有一张老照片。
黑白的成像,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来说,已是罕见。
娟儿伸手捡起,拍了拍膜上的灰,看见上面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相偏幼清秀,正坐在一张藤椅上,眼睛弯成了月牙形,背后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样子非常英俊,表情却很严肃,穿着不知什么队伍的军装,眼睛垂着,在看椅子上的人。
娟儿皱了皱眉,把照片也塞回了抽屉,继续找着东西。
黄土高坡的半山腰,稀少的庄户散落其上,某户锢窑中,一位满头白发的婆婆正倚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着眼假寐。
娟儿从屋里出来把针线递给了她:“俺穿好针了,阿婆你直接缝就行。”
她接过尾部连着长长一条红线的银针,举着它对着暖阳看了看,喉咙里发出一声笑:“阿婆老了,针孔都看不清了。”
娟儿撅嘴,闷声低头,看见棉衣里冒出的白色一角,将那东西抽出,送到阿婆面前问:“阿婆,这是谁啊,里面有阿公吗?”
沾了多年沧桑的脸慢慢收敛了笑容,静默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娟儿呆呆地看着阿婆,视线定在她人中旁的那颗痣,突然觉得这张照片好像并不会让人开心,举着的手便想收回。
这时她却突然开口了:“是阿婆的光,也是阿婆的暗。”
风窜向了院子里高大的苹果树,哗啦啦,叶掉在黄土地上,太阳听着响声走进云里,就如同20世纪初那时的天地一般,世界突然一片昏暗。
正文
1927年4月11号晚,蒋-瑞元发密令实行清党计划,第二日,上海便开始了一场巨大的政治变动,国家革命在初阶刚上高潮便迅速跌落。
同年,蒋-瑞元在南京建立国民政府。
进秋也刚好那年在南京找到了一份活儿干。
这份活儿是母亲娘家的一位亲戚给她谋的,也看中了她老实并且干活细致,让她来小心奉侍个大人物。
“之前那位便是因为多嘴偷懒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被赶了出去,你顶上来了可得好好伺候着,先前李工跟你交待的你都记着了吗?”张管家回头看她一眼,眼睛定在进球人中旁的那颗痣。
“记着了。”进秋抬头瞥了这位张管家一眼,又迅速垂眸,不再作声。
管家把她领到正院一间宽敞的厢房,交代她把这儿打扫得干干净净,明日她侍奉的主子就要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虽然皇帝这个职位早已经被时代抹去十几年了,但很多人的行为处事还没有完全从那个封建年间转换过来,即使进秋是个年轻的,因着没读过两年书,根本没有熏陶过什么先进的思想,也同样没觉得张管家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先是在房内转了一圈,感叹了一句真大真好看外,接着将屋子的摆设都记了一遍——
进门是正堂,放着檀木的八仙桌,两边是相配的太师椅,台案在后头,乘着两对易碎端庄的白瓷,中间还设着一个自鸣钟——一看便是西洋物,屋角立有两张花几,盆花应该是按着季节摆放的,后方墙面正对案几上挂着一副古画和一对妙字。
往左便是休息的地方了,一张雕木架子床,吊着白色纱幔,旁边除了放高大的衣柜,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梳妆的台子和官帽椅,进秋心道自己的主子大概是个女人?
往右是一间书房,书桌后是放着许多书的架子,里头还放了一张罗汉床,可能是主人有时候在书房累了便直接在这歇着了。除此之外,这座书房还有一个偏门,进秋一打开,发现这门竟直通后罩房,也就是她住的地方。
那可真是对主子也好,对她自己也好,都方便了许多。
清晨的府邸总是因为院子里种的那些花树招来早起的鸟儿,好在罩房里的人也都起来干活了,穿堂里是来来往往的各种男女,都忙碌着各自手里的活儿。
“还有多久!怎么还没人来报给我啊!”张管家提着马褂袍子,着急忙慌地从西院的穿堂进了正院,“人呢!人呢!”
“这儿!张管家!”被派出去的一个长工正好从正院后门跑了进来,“马上了,张管家!老爷马上回来了!”
在一旁端着铜盆的进秋一愣,看着那个气喘吁吁的长工对拿帕子擦汗的张管家说:“老爷、老爷已经过了牛首山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就到了。”
“好、好……”张管家应着,带着人出了院子,走之前还不忘交待,“都手脚快点!这次不仅老爷要回来,少爷下午也要回来!都给我精神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是!”众人应下。
火房备好精细的餐食后,各厢房的下人也把活儿都干好了,一众人悉悉索索跟着张管家在已经打开了的大门口等着。
进秋靠着墙面,静静地跟他们一起等,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蹲着,大家都站着,做着时刻准备迎接的姿态。
等得无聊,进秋踢着地上的石子,声响吸引了身边的一个长工,他看见进秋倚在了岩石的墙面上,没个形态,生气地将进秋扯开:“别吊儿郎当的!”
进秋吓了一跳,还没等那人继续说话,耳边传来了什么重物压路的声音,众人立马骚动了起来,进秋闻声望去,在大人身躯的间隔缝中,才隐隐约约看见有一辆黑漆银边的轿车向他们驶了过来,大家都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一张张黄澄澄的脸此刻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李叔说的会自己动的铁皮子做的车?进秋好奇地打量着那辆车,看它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门前,有人从副驾驶上下来,走到朝着人群那面的后座处停下,左手拉开车门,右手定在车顶框边,恭敬地俯着身,迎接后座的人下车。
此刻的进秋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去看那个神秘的人。
然而她太矮了,视线被前方的大人挡住了太多,她只能看清那个人个子应该并不高,很瘦,穿着一件长如旗袍的白衣,腰间束了一条黑色的带子,掐得那腰看着竟如女子般盈盈一握,但看那体态,又似乎是个少年。
“老爷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站在最前面的张管家说道。
“是啊是啊,老爷辛苦了。”
“辛苦老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居然是老爷?进秋很是惊讶,这难道是个老头子吗?
“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那人一说话,进秋直接捂住了嘴巴。
这清凉如泉的声音,听在她耳朵里确确实实是个女人啊!
屋内是张管家在给老爷交待他不在时的一些院内事务,以及告知一些拜访客人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