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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叫魂
从三月里,江南便发生了割人发辫的巫蛊魇魅事件,到了六月里,弘历终于知道了消息,再往下一追,总算是找到了源头,拿着最新的密折,弘历的手微微地发抖,三个月啊,整整三个月,若不是山东那边总算和自己说了,自己还不知要给蒙在鼓里多久,或许就一直这么蒙蔽着也说不定。
就是因为这些人连成一气,用一口大锅把下面的事都罩住了,从皇玛法那个时代才有了密折制度,本来想靠着这一条正式消息渠道之外的另类信息通道,获得社会上真实的情况,哪知仍然成了个摆设,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给瞒得密不透风的,真把自己当做了幼儿一样,把人哄得好!
弘历冷笑着对褚绣春说:“你看看,咱们这都是死人啊?为了这天下万民,我日日悬心,如今倒熬成了贼一样。”
褚绣春抚摸着他的脊背,说道:“他们原来是怕事的,倒未必是存了别的心。”
弘历点头:“汉化,都是因为汉化,尹继善本来那么能干的人,自从到了江南,也糜软了,同着那班人一起,只把‘无事为福’当做是四字真言,这江南真是个蛊毒弥漫的地方,但凡怎样精粹的人到了那里,都难免给那金粉毒气熏倒了,渐渐模糊本来面目。”
褚绣春劝道:“你也先不要着急,且先慢慢地看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若是不要太过理会,且先让地方上自己处置,或许也就过去了,要我看,多数不过是造谣生事,这种事江湖上见的也多,或许只是为了骗两个钱,也说不定。”和天桥上那些打把势卖膏药的,本质上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弘历平了平心气:“若是别的也还罢了,为什么这班人偏偏要割发辫?”
褚绣春明白弘历的担忧,满清刚入关时候的剃发令啊,如今来了个割发辫,虽然名义上是收人魂魄,然而终究容易让人联想到反清复明,所以弘历才如此敏感,况且“国之将兴必有祥瑞,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弘历虽然不执着于祥瑞,晓得那些都是官员的媚宠手段,然而对于巫蛊这类事情却是相当的在意,若有这一类事出现,起码说明了人心不稳。
所以弘历便不能够那样从容,仍然是让各地督抚严加缉拿,很快便送上来各种各样的疑案,事情的走向也越来越离奇了,种种谣传终于散播到京畿地区,本来在江南的时候,还只是一些自保的歌谣,“石匠石和尚,你叫你自当。先叫和尚死,后叫石匠亡。早早归家去,自己顶桥梁。”
最后一句是说有一种巫术,修桥造水门的时候,将某个活人的名字写在纸上,贴在木桩顶部,当大锤砸下去的时候,那个人便也受到重击,会生病或者死去。
到了京畿直隶,已经出现了行动上的措施,比如山东那边有一个说法逐渐扩散,如果给人割了发辫,便干脆将所有头发全都剔掉,然后用艾草、稻秸、金银花和大蒜煮开了水来洗头,就能够破除妖术。
当时褚绣春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瞬间想到的是,端午节拿艾蒿煮水洗澡泡脚,自己家里也讲究这个,每年到了五月初五,就烧了艾叶水,洗一个风味特别的澡,预祝一年都不会生病;弘历也注重这一点,不过他用的便不是艾蒿,而是用佩兰,再加一些白檀香、冰片之类的香料,拿纱囊盛装了,煮了一大浴桶水,然后将纱囊除去,那便真的是“兰汤”,随着蒸汽散发出幽幽的香气,这时弘历便会拉着褚绣春入浴,在里面磨蹭好一阵。
早年也还罢了,如今褚绣春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身上的皮肉多少有些干瘪,不复是青壮时候的饱满,弘历却仍然仿佛摸不够的一般,一边细细摩挲,一边着迷地说:“当真引人入胜,仿佛是冬季里碰触到了,噼噼啪啪地响,指尖麻麻的,仿佛还能够看到蓝色的小火花,如同暗夜中的蓝莲花。”
褚绣春有些伤感地说:“如今老了。”
弘历的手往下一滑,笑道:“老菜根更有味道。”这便是岁月闲处好,情意老来亲。
然后两个人便在浴桶之中扑腾起来,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罢了,穿好衣服再一看地面,一地的水。
弘历的情绪自然是越来越激动,虽然人在承德的避暑山庄,却也是心如油煎一般,在他的连连催促之下,这件事的波澜自然便浩大了起来,各处地方官员都给直接来自弘历的压力催逼得不行了,褚绣春恍然感觉,这一幕竟然活像《十二钗》里面的抄捡大观园,原本循着常轨的节奏忽然停摆,一场狂风暴雨从天而降,全都给打乱了。
傅恒悄悄地和褚绣春说:“再这样子下去不是个事情,快点想想办法,将皇上的火气平一平吧。”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按造谣惑众处理就完了,民心也能够冷静,只是弘历这么一折腾,天翻地覆,反而闹得大了,这一下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全都关注,各级官员也给压得不行了,所以河南巡抚阿思哈才给弘历说,那些术士们都有隐身的法术,所以难以捉拿。
他这样的应付方式,当然引起了弘历的讥笑:“汝存此心,无怪属员缉拿不力,其欺汝无用废物矣!”
弘
', ' ')('历这显然是恼得狠了,所以也不顾风度,居然爆粗口,直接说阿思哈是废物。
其实褚绣春倒是蛮同情阿思哈,也是给逼得急了,所以才这样如同发了高热,满口胡说八道,虽然弘历说他“庸碌”,不过褚绣春觉得,阿思哈在这件事上的凡庸,倒是比那些“精明强干”的要好一些,起码没有那么多冤案。
褚绣春摇头道:“暂时只怕还不成,此时正恼着,总得等这一阵过了,找到机会再说。”
到了九月里,机会果然算是来了,浙江巡抚永德送来了一个叫做“通元”的和尚,弘历便让傅恒去审,傅恒将审讯结果呈给弘历之前,便和褚绣春说:“抓错了!就是个化缘的和尚,说话颠三倒四,不过大概也能听明白,为了多讨要两个钱,却也是费尽心思,哪知竟赶上这件事,遭受了牢狱之灾。叵耐那永德,也太积极了,什么人都往这里送,等着考绩时评卓异呢?”
回过头来,弘历看过了傅恒的奏报,一脸的不可思议:“真的这么简单么?‘山东礼佛嫩搜搜’,真的不是江湖上的暗语切口么?”难道是要在山东起事?
褚绣春轻轻地说:“我虽然脱离江湖久了,不过绿林切口总有些缘故,这着实是不可解,按通元说的,也讲得通。”
通元这人也不怪人怀疑他,着实有些奇奇怪怪的,胸口刺了一个“卐”,右手臂刺了“西方接引”,这都还罢了,最要命的是化缘帖里写的“山东礼佛嫩搜搜”,褚绣春乍一看都云里雾里,后来才晓得,原来本来要写的是“三冬礼佛冷飕飕”,结果南方人没有翘舌音,三山趋同,冷嫩不分,请嘉兴的一个刻字匠帮他写,就写成了这样。
褚绣春摩挲着弘历的脊背,给他松弛肌肉:“四海行乞不易,想出一些新鲜点子打动人心,倒也是常有的事情,况且日常这些有学问的人接触得多了,便难想象那些不识字的人都是怎样,我们从前听那班秀才们说话,也会给扯得七颠八倒。”
弘历经常痛斥汉化,然而就在汉人之间,也存在巨大的文化水平差异,彼此之间难以理解,有很深的隔阂。
褚绣春继续又说:“你只看着这人行事做派比较怪,江湖上比这更离奇的还有呢。”
弘历一听,登时好奇起来:“真的么?你快给我讲一讲。”
褚绣春微微一笑:“比如有一回我们去盗墓,发现那墓穴里给人放了臭椿片,这是破人家风水的,诅咒着那一家人祸患死亡,我们便给将那臭椿片丢出去了。也有往里面放桃木片的,都是起的同样心思。”
弘历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所以盗墓也未必就完全不好,遇到有侠心的,还可以给人攘除灾祸。”
到了这时,弘历的情绪终于如同潮水一般,开始退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这一天晚上,两个人躺在被窝里,手臂贴着手臂,大腿磨蹭着大腿,弘历笑着说:“那些和尚着实不良,便没有这些事,也是奸盗邪淫,处置了也不冤枉。”
刚发生了一件案子,一个和尚扮了女装,诱骗女子。
褚绣春抿嘴一笑:“从前我曾经在一个庙中寄宿过,那一家有四个和尚,彼此搞在了一处。”
弘历咯咯地笑:“那场面一定很有趣。”几个赤条条的身子也就罢了,那凑在一起的光头很好笑,简直如同葫芦打架。
褚绣春将头向他胸膛更紧地靠了一靠,说:“当时听着那声音,我的脸都红了。”
弘历笑得愈发开心:“那时候没有想到后来自己也会这样吧?”
褚绣春笑着不肯说话,只是轻轻亲吻弘历的胸脯,弘历给他的嘴唇嘬得痒痒的,下体便又蠢蠢欲动,褚绣春明显感到弘历的那个物件又挺了起来,硬硬地抵着自己。
果然不多时,弘历便将他二番仰面推倒,伏在他的身上,褚绣春的肠道刚刚经过一番挖掘,此时还松软着,油脂与精液混合在一起,一部分仍是蓄在里面,再次插入十分顺滑,褚绣春两条腿盘在他的腰间,给弘历一挺一耸的身体带动得不住晃动,不多时床帐之内便发出了暧昧含混的呻吟声,如同春天桃林中的浓雾,染成俗艳的粉色,散发的是一种浑浊的甜香,如同蒙汗药一般,渐渐地便让人晕迷过去。
到了十月里,弘历终于晓得不太对头,便不再追究这件已经成为闹剧的“叫魂案”,将这件事按照“采生折割”发落了,要说“采生折割”也着实吓人,曾经有过一个疯狂的人,杀了人取对方的胆囊拿来配药,以为可以治疗麻风病,另外又处置了一些“办事不力”的官员,总算是虎头蛇尾、比较体面地了结了。
这一天傅恒与褚绣春并肩站在紫禁城的门楼上,遥望着远方落日下淡紫色的天空,傅恒吁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啊,绣春,这一阵辛苦你。”
褚绣春一笑:“我倒是没什么,多亏了刘大人,也幸亏你着力说明。”
这件事刘统勋与傅恒都起了关键的作用,都是弘历信任的人,傅恒与弘历关系亲厚,而弘历对刘统勋则十分敬重。
傅恒笑道:“虽然如此,若没有你居中缓和,也未必这般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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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绣春笑了笑,这几天弘历总是磨着自己说当年江湖上的事,尤其是和尚的八卦,弘历虽然崇佛,然而对于那些不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总是带着格外的嘲讽。
停了片刻,褚绣春说道:“你不久便要去云南那边了吧?”
傅恒点了点头:“征伐缅甸太不顺了。”
“你一切小心,这一次可惜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傅恒一笑:“你在这边,也保重自己。”
毕竟已经是六十一岁的人了呢,那样长途征战,当然受不了,然而即使是留在京中,这样的年纪,却也让人惦念,另外这一次自己出征缅甸,也当真是祸福难测,别的且还罢了,那边瘴疠极恶,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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